春寒料峭未盡，許都城外的梅林尚掛著寒霜。

曹彰策馬而過，抬眼看到樹下站著的素衣辛憲英，一張完美的瓜子臉，雙眉修長，膚色白皙，姿形秀麗，清麗脫俗。

是她約見曹彰的，對于這般主動出擊的女子，曹彰倒是有些不習慣了。

“公子請。”辛憲英指了指樹下已經擺好的茶座。

曹彰直接坐下，微微含笑：“姑娘有話直說，我今日還得練兵。”

“公子是準備北伐吧？”辛憲英秀眉微挑，“小女子正是來幫公子的。”

素紗披帛掃過青石案，她玉指輕點輿圖上新畫的朱砂標記：“將軍請看，自許都至柳城的塞外數百里，烏桓人已埋下十三處祭壇。”

她鬢邊銜珠步搖在雪色中微顫，恰似塞外鶻鷹俯瞰獵場時的凌厲。

曹彰的玄鐵護腕壓在羊皮地圖邊角，甲片與青石摩擦出刺耳銳響：“據說蹋頓單于的狼騎號稱十萬？”

他忽然拔出匕首釘住柳城方位，刀柄金狼扣與辛憲英腰間玉玨上的朱雀紋交相輝映，“聽說漠北有能御狼群的薩滿，箭矢穿心而不死。”

“將軍所知不過皮毛。“辛憲英自袖中取出青銅司南，磁勺在震位與離位間搖擺不定，“蹋頓去年冬月血祭白山，得黑狼王精魄附體。烏桓巫師以童男童女骨殖煉制的'百鬼幡'，可令三千死士化作行尸。”

她指尖劃過曹彰掌心厚繭，溫熱觸感里帶著冰刃般的鋒芒。

曹彰反手扣住她皓腕，虎口抵住命門穴：“姑娘，危言聳聽了吧？”

“是吧。”辛憲英絲毫不懼，笑容還明媚了幾分，“我只不過是多讀了些書，聽了些故事而已。”

曹彰趁勢摟住了她的腰肢，笑問：“姑娘如此助我，有何所圖？”

辛憲英白皙的皓腕勾住了他的脖子，俏皮一笑：“還不明顯嗎？自然是與公子聯姻。”

“哦？看上我這一介莽夫了？”曹彰眨眨眼，雙手環著她的纖腰。

辛憲英忽地輕笑，抽回手腕時帶起一陣迦南香風：“潁川氏族與弘農楊氏等已占盡朝堂，他們要么支持二公子，要么支持四公子。三公子，你有什么？”

雪花從梅樹上落下，曹彰瞳孔微縮，沒想到這女子對朝局竟已洞若觀火。他攤手一笑：“姑娘為何選我？”

“喜歡啊。”辛憲英嘴角微揚。

曹彰擰了擰眉，問：“你代表的是河北世家？”

“當然。“辛憲英忽然傾身，發間玉簪幾乎觸到他戰袍領口的虎頭紋，“待北伐歸來，妾身自當引君入室，妾身的家族，還有河北世家都會支持公子。”

她袖中滑落的絹帛上，赫然是蹋頓單于王庭的布防圖，連巫師祭壇的二十八星宿方位都標注分明。

“給公子的見面禮。”她美眸微動。

曹彰猛然起身，玄色大氅掃落滿地梅瓣：“我要的不只是河北。”

辛憲英指尖挑起他腰間蹀躞帶上染血的狼牙：“妾身要的也不只是聯姻。”

她將狼牙按在“鄴城”之上，“三月后白狼山祭天，蹋頓會在朔月夜飲下巫血。將軍若能破其精魄……”

話音未落，曹彰已擒住她手腕，將人抵在梅花樹上。

“姑娘連烏桓秘術都了如指掌，”他氣息灼熱拂過她耳畔珠飾，“就不怕我現在就讓這聯姻成真？”

辛憲英面色通紅，但笑容更加詭艷：“妾身要的不是深宮鳳冠，而是跟著將軍的馬蹄踏碎的萬里河山。”

“好！”曹彰松手時在她掌心留下一枚虎符印痕：“待我提蹋頓頭顱歸來，當以烏桓王庭為聘。”

他翻身上馬，策馬而去，他對這辛憲英，越發好奇，這女子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

辛憲英看著他的背影，已展開新的絹帛，朱筆勾勒出遼東至西域的商道。

風雪卷著梅香涌入，一個戴青銅儺面的黑衣人從梅林中走出，問：“小姐，當真要押注在這莽夫身上？”

辛憲英筆鋒在“匈奴”二字上重重一點：“你看他甲胄下的傷痕，比棋盤上的經緯更分明。能馴服塞外狼群的人，才配得上我辛憲英。”

黑衣人沉默了一會兒，道：“小姐，那胡女刺殺司空失敗，還躲在城中。”

“狼王之女。”辛憲英輕笑一聲，“呵呵，那我跟她玩玩。”

……

曹操端坐暖閣，卞夫人手中繡針驀地刺破素絹。

青瓷冰鑒里湃著的青梅酒泛著寒光，映得案頭《九州輿圖》上“清河”二字格外刺目。

“子建當配崔氏。”曹操用玉具劍挑起絹帕。

卞夫人指尖金鑲玉護甲劃過輿圖中原，微微皺眉：“辛氏不過小族，怎比得清河崔氏百年門第？兩門親事是不是差距太大了？”

曹操劍尖點向遼東：“崔琰門生故舊遍布七州，子建得此臂助……”

他猛然翻轉劍柄，寒光掃過曹植新作的《公宴詩》，“文章再好，也需刀劍開道。”

卞夫人看向虎豹騎大營方向，輕嘆一聲：“子文性子烈……辛氏女娘可降得住？”

“要的就是降不住！”曹操突然大笑，眼中眸光閃動，還帶著幾分得意。

更漏滴答聲里，卞夫人心中暗暗嘆息，只感覺發間鳳釵重若千鈞。她瞥見曹操袖中滑落的絹帛，赫然是曹彰與辛憲英在梅林并轡而行的密報。

“待這次北征歸來，給他們兄弟完婚。”曹操輕拍了下卞夫人肩膀，“你當娘的，從現在開始可以準備了。”

卞夫人眉頭皺起：“一起？那豈不是掃了子文的顏面？以崔氏的實力，到時候子建府必定賓客云集啊。”

“他們兄弟若是要比要爭，那就爭去。”曹操哼一聲，“顏面是要靠自己掙的。”

卞夫人瞪一眼，埋怨的語氣：“阿瞞，那可都是你兒子。”

“做我的兒子，一樣受委屈。”曹操冷哼，“沒本事，就只能受著。”

卞夫人欲言又止，最后低下了頭。

在她看來，丈夫最寵愛少子曹沖，可曹沖年級還小。再來，他就愛子建了，連挑媳婦，都給子建挑崔氏這樣的大世家。

可這，對子桓，子文，公平嗎？尤其是子桓，娶的還是他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