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晌午，賀梧仙之前盤下的那處鋪子門外，有兩人前來。

“誒？今天老賀這里為何沒開門？”

張洵帶著小廝二狗，手里拿著兩串糖葫蘆，站在鋪子門口，有些疑惑地看著緊閉的鋪子木門。

“老賀？”他將那糖葫蘆叼在嘴里，伸出一只手去敲門。

敲門聲隱約回蕩屋中，無人回應。

“老賀不會出什么事了吧？”張洵語氣有些焦急。

他雖然知道這老賀是個入品武者，身體肯定不錯。

可耐不住年紀大了，說不準哪天身子骨哪里突然出了毛病呢？這也說不準。

想到這種可能性，張洵把糖葫蘆往阿狗手里一塞，一溜煙就熟門熟路地竄到了這鋪子的后院外。

找了個墻面凹凸的地方，張洵攀在院墻上蛄踴了幾下，翻墻進了后院。

進屋一看，卻發現屋中空無一人。

往日經常能看見的幾件換洗衣物，放在桌上的些許吃食，今日都沒看見。

“這老賀...”

張洵在屋中找了一圈，最終也只是在他經常去看的那個藥架子上發現了一包蜜餞。

打開一看，這里頭的蜜餞正是他經常帶來賀梧仙鋪子里吃的那種。

張洵揣著那包蜜餞，將那拴住的鋪子大門從里推開。

坐在門檻上，一邊吃著蜜餞，一邊看著門外巷子里的青石磚，他陷入了沉默。

屋中的情況已經很明了了，縱然是張洵這十多歲的孩子，也明白——

賀梧仙已經悄然離去了。

不告而別，也不知哪日才能再見。

他年紀尚小，自小就生長在張家之中，除了阿娘、爹爹和阿狗之外，并無其他熟識之人，也從未體驗過離別之苦。

在這個日頭高照的晌午，張洵突然覺得，嘴里那蜜餞的香甜滋味，今日卻夾雜著些許從未嘗過的苦味。

“少爺你這是...你眼睛進沙子了？”一旁的阿狗手里舉著那兩串糖葫蘆，湊了過來。

“要不我幫你吹一下眼睛？”阿狗詢問道。

“不用！”

張洵側過頭，囫圇地將嘴里的蜜餞吞下。

再抬頭看了看高掛空中的日頭，他咬了咬牙。

練拳！

只要能將老賀教給他的那套拳法練好，打好基礎，以后就能練到入品，到那時...

也不枉老賀幫他治好肺癆，又教他這套拳！

...

小暑，天氣愈發炎熱。

好在清河縣中有一清水河流過，有水在旁，縣中的溫度也算沒那么磨人。

傍晚，賀梧仙在縣中那清水河邊的路上走著，觀察著周圍的街道。

他已經過來清河縣有兩日了，在縣上偏僻之處買了個狹小院落，倒是不貴。

他打聽“清河縣鬼市”之時，聽人說，清河縣鬼市的入市規矩有些古怪。

若是第一次來的外人想要進入鬼市，就得在傍晚時分去縣中的清水河邊，找到一個賣貨郎，從對方那里買個面具。

有了那面具，才算是有了進入鬼市的入場券。

否則的話，就算你恰巧找到鬼市入口、進去了鬼市，也不會有人做你的生意。

天邊晚霞斜照，賀梧仙逆著人流在河邊街上走著。

找了幾圈，沒有任何結果。

哪有什么賣貨郎？賣魚的倒是有那么三五個。

心中思索著其中問題所在，賀梧仙回到了自己買下的那間狹小院落。

天已經黑了，周圍的院子里都沒有住太多人，這邊倒是挺安靜。

賀梧仙在屋中床沿上坐下，摸出了段雪裳給的那張草紙。

這草紙上寫著那個叫做《羅剎掌》的獨門招式，可卻不算是功法，沒能刻錄進萬法系統，賀梧仙只能拿著這草紙再多看幾遍。

這羅剎掌，顧名思義是一式殺敵的掌法，掌出如羅剎索命。

可讓賀梧仙感到其中厲害之處的，并不是它的名字，而是它的那個特殊效果。

“出掌之時，若以內氣灌注掌中，便可隔空傷敵。內氣越強，傷敵距離越遠。最遠可在一米之內出掌殺人。”

賀梧仙自語著，眼中好奇神色難掩。

前幾日光顧著打聽鬼市消息，沒有嘗試練習這式掌法。

今日在縣中河岸沿邊找了幾圈，都沒找到那個所謂的賣貨郎，進入鬼市的計劃算是停滯了。

賀梧仙決定了。

磨刀不誤砍柴工，今晚就先練一練這羅剎掌！

從床沿站起身來，賀梧仙就在屋中站定，開始琢磨那張草紙上所記的武學施展要點...

不多時，屋中一聲脆響。

賀梧仙站在屋中空處，仔細看著身前木桌上粉碎的陶碗，眼中有些喜色。

雖然目前只有一個手肘的有效距離，可是卻真的能隔空傷敵。

出掌無聲，掌氣無形，真如羅剎索命。

這掌法...好東西！

外人也許無法理解，可賀梧仙這個與人交手次數不少的老東西卻明白——

縱然這張草紙上所寫的羅剎掌隔空殺敵距離最多不到一米，可在敵人無心防備之下，這不到一米的距離...就是生死之距。

更何況...賀梧仙可不覺得這門武學的上限能鎖住他。

一米不夠遠，兩米，三米呢？

勤能補拙。

“這掌法我算是初步練成，可那鬼市一事...”

賀梧仙看著自己手掌中的陳年老繭，躺回了床榻之上。

“明日再出去打聽打聽吧。”

清河縣確實很大，又有數不清的陳年暗溝暗渠、老街舊巷，能藏人藏東西的地方多了去了。

可這鬼市只要存在，就不會不留下痕跡，如今找不到，那就是還找的不夠仔細。

...

第二日，天色青蒙之時，已有暖風拂檐。

賀梧仙剛剛走到院子里，還未出了院門，便聽見院外有人在叫。

“喂，那老頭。”

賀梧仙抬眼看去，就見一個年輕漢子站在門口，正在看著這邊。

這年輕漢子膚色黝黑，應該是被曬得，身材精瘦，估摸著也是練過些武的。

臉倒是長得平平無奇，甚至有些丑，唯一讓賀梧仙心中微動的是，這漢子的脖子左側，紋了個船型的紋身。

這種紋身...一般都代表著加入了某種組織，這年輕漢子大概不是什么好相與之輩。

賀梧仙心中閃過這個念頭。

“對，就是叫你呢，你是啞巴嗎？”精瘦漢子語氣有些不善，徑直走進了院子里來，又問道，

“這院子現在是你的了？”

賀梧仙聞言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這漢子，想看看對方到底要做什么。

他心里有種預感——

這漢子，也許能給他如今“找不到鬼市入場券”的局面帶來一些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