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前去，那竊書賊有沒有可能會認出他的身形？

這個念頭閃過賀梧仙心頭。

可他終究還是得去。

昨晚確實有些冒險，之所以只有七成的成功把握，剩下的三成其實就是考慮到了今日的后續(xù)發(fā)展。

不過沒關(guān)系，他已經(jīng)做好了預案，一切都還沒有脫離他的掌控。

“好，我以前在村中也救過失足墜崖的村人，應該能派上些用場。”賀梧仙點頭，就去一旁收拾工具去了。

...

不多時。

站在昏暗的衙門刑房門口，賀梧仙再次見到了那“竊書賊”。

這個昨晚還囂張不屑的中年男人，已經(jīng)被人扒掉上衣，像頭待宰的死豬一樣掛在刑架上，氣息微弱。

他臉上蒙面的黑布早已被扯去，露出一張濃眉大眼、胡子拉碴的臉。

要說這是個賊，反而更像是個混綠林道的山大王。

賀梧仙看了一眼段雪裳，看到對方點了點頭之后，便走上前去，來到了男人身前。

此刻，這男人已經(jīng)暈了，自然對賀梧仙的靠近毫無反應。

“傷得如此之重，怕是沒辦法完好的救回來了。”

賀梧仙故意自語一句，伸手在男人身上各個脈搏處摸了摸。

隨后，他便一言不發(fā)，取出銀針、內(nèi)外傷藥，開始搗鼓起來。

“傷的重”是真話，可這“沒辦法完好救回來”，則是賀梧仙在為接下來的情況做鋪墊。

就算這男人還能被完好救回來，可既然落到了他這個“盜竊同伙”的手上，就不可能被完好救回來。

死道友不死貧道。

‘這老賀頭對親近之人好，對惡徒、劫匪或是外人那可是面慈心狠、下手毫不含糊’，這一點，熟悉賀梧仙的那些壺鈴村人可都是知道的。

而現(xiàn)在壺鈴村人盡皆已死，旁人就只會認為，賀梧仙這總是樂呵呵的白發(fā)老郎中，是個誰也不得罪的老好人...

刑房之中，銀針進出，傷藥敷抹，掛在刑架上的男人氣息變得逐漸平穩(wěn)，眼見得傷勢已經(jīng)被穩(wěn)定住了。

“差不多了。”

賀梧仙停下手中動作，回頭看去，就見段雪裳站在自己身后，而李朗則是已經(jīng)離去。

“不錯，老賀你這醫(yī)術(shù)確實有些東西，難怪李大人跟我說，你是憑著醫(yī)術(shù)精湛才脫的農(nóng)籍。”段雪裳語氣中頗有些贊善之意。

“他這傷勢多久才能穩(wěn)定？”段雪裳又問。

這句話中的隱藏含義，賀梧仙自然是能聽出來的——這女人在問，還要多久，才能重新開始嚴刑拷打。

“若是詢問，三日便可，再動手的話，估摸著也得用上半旬。”賀梧仙說著，語氣中似乎帶著些“杏林中人特有的慈悲為懷”...

不多時，賀梧仙便獨自離了衙門刑獄。

走在街上，他回想起剛剛段雪裳問“還要多久才能嚴刑拷打”時的平靜表情，心中有些感慨。

嘖，這女人不愧是公門中人，拷打賊人時這心狠手辣的程度，可比他賀梧仙要狠上數(shù)倍。

下一瞬，賀梧仙又想起自己那“靖安司外事供奉”的身份，心中對段雪裳的評價又是一變。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官差打賊，這事情天經(jīng)地義。

至于你是去竊靈仙草，還是去竊書的，誰管你？難不成你說竊書不是竊？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賀梧仙悠哉游哉地走在街上，心里毫無壓力。

靈仙草已經(jīng)被他藏好，在他使用之前都不會有別人找到。

而那竊書賊在被他施救過之后，即使清醒過來，也再無可能將“那晚還有另一個賊也在庫房之中”的事情說出來了。

“今晚再去一趟泥渠巷子，找?guī)讉€暗牙子。”

“這些消息販子的消息最靈通了，剛好讓他們幫我留意著那瘟木和黃精的消息。”

自語著，賀梧仙的身影拐進了自己鋪子所在的青石巷子里。

既然“入品”之事已經(jīng)被一些人知曉了，那他就可以在白天無事之時...加練！

...

半旬時日匆匆而過，賀梧仙的日子一切如常。

今日天亮得早，卯時未到，賀梧仙卻離了鋪子，朝縣衙而去。

今日是賀梧仙第一次上衙門例行點卯的日子。

作為“老賀頭”，他不是第一次來衙門，可作為“靖安司外事供奉”來點卯，他確實是第一次。

“站住！”衙門內(nèi)堂門處，一門吏攔住了賀梧仙的去路。

“今日縣衙點卯，閑雜人等禁止入內(nèi)。”門吏看著賀梧仙這個身穿樸素布衣的生面孔，語氣有些不耐煩。

他是會看事的，衙門點卯之日會來內(nèi)堂的生面孔只有兩種。

第一種是新上任的官吏，第二種則是迷路、好奇閑逛到這的普通百姓。

后者一般很少，誰大清早地跑縣衙閑逛，可也不能說沒有，每年都有那么幾次。

而前者...你家新上任的官吏能老到這種程度？而且身上連一件低調(diào)奢華的官袍都沒有，能是什么官吏？

賀梧仙被門吏攔住，心中大致也能猜到對方想法。

他也不生氣，而是伸手進懷中去摸。

“你還不走？摸什么摸？衙門內(nèi)堂可不是隔壁那和尚廟，你以為給幾個銅板就能進去參觀？”門吏伸手一揮，就要趕人。

這時，賀梧仙才把手從衣服里掏了出來，拿著個木牌子，舉到了門吏眼前。

“莫急，你先看看這個。”

那門吏聞言本就不爽，又見賀梧仙把一個木牌子湊到自己臉上，就要開罵，卻猛地一愣。

只見在賀梧仙所舉的木牌子上，清楚刻著兩行字。

【寒山縣靖安司外事供奉】

【賀梧仙】

“我現(xiàn)在能進去了嗎？”賀梧仙語氣平靜，也無生氣之意。

“可以，當然可以！”

那門吏身子一哆嗦，臉上的不耐煩神色立刻轉(zhuǎn)變，擠出個燦爛的笑容，伸手就朝著內(nèi)堂的門里虛請。

“賀大人您請進！”

他也沒好意思給自己辯駁，生怕因此更加得罪了賀梧仙這個靖安司之人。

他在寒山縣衙門也干了二十多年了，十多年前靖安司還在的時候，那可真是...先斬后奏，皇權(quán)特許。雖說現(xiàn)在靖安司落寞了，可也不是他一個小小門吏能得罪的。

此刻，門吏臉上的神色變化，賀梧仙看得清楚。

他也不刁難這門吏，將手中腰牌收好，自顧自地就走進了內(nèi)堂之中。

寒山縣點卯是由知縣主持，半月一次，集體點卯。

雖然距離開始點卯之時還有半刻鐘，但時候已經(jīng)不早，內(nèi)堂之中也有不少官吏已經(jīng)到了。

知縣還沒來，這些官吏自然不會干站著等待，而是一個兩個地坐在堂中的各處椅子上，或是閑聊，或是閉目養(yǎng)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