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回到現在,青磚縫隙里滲出的寒氣刺得陸昭腳踝生疼,鎖心環內側的青銅倒鉤已經和結痂的血肉長在一起。他數著身后拖曳的血痕——七步半,這是今天第三次觸發地縛咒的警戒線。
“二百三十一、二百三十二...“陸昭用舌尖抵住上顎默數心跳,這是他在尸體堆里蘇醒后養成的習慣。當數到第二百四十五下時,東側石廊傳來熟悉的鈴鐺聲,十二個同樣戴著鎖心環的凡人像提線木偶般爬出陰影。
煉魂宗弟子踩著青玉履踱步而來,鞋底離地始終維持三寸。陸昭注意到對方腰間新換的墨玉葫蘆,葫蘆口殘留的暗紅讓他胃部抽搐——那是昨日被抽魂的樵夫的血。
“戌時三刻前探完震位。“紫袍修士甩動控尸鞭,空氣炸開硫磺味。陸昭左側的老漢突然劇烈抽搐,鎖心環迸發的藍光將他心臟照得通透。爆裂的血肉濺在陸昭臉上,帶著詭異的溫熱。
他匍匐爬向西北角石龕,手肘擦過青磚時刻意放緩動作。昨日在尸體掌心發現的冰蠶絲正纏在腰間,隨著移動輕輕刮擦地磚接縫。當指尖觸到某塊溫度稍高的磚石時,陸昭瞳孔微縮——這是第七次經過這個位置,磚面磨損程度與周圍相差零點三寸。
陰陽幔開始泛起魚肚白,陸昭的后頸汗毛豎立。晨昏交替只有三息,他必須同時完成三件事:記住離火陣走向、誤導修士踏入死門、用冰蠶絲卡住鎖心環機括。
第一息,他佯裝踉蹌撲向左側燈柱。青銅燈座底部有道新鮮劃痕,是昨日那個劍修自爆時留下的。陸昭借著跌倒的姿勢,將藏在舌底的寒玉扣按進燈座裂縫——這是三天前從女尸耳垂扯下的,此刻正滲出絲絲寒氣。
第二息,陰陽幔完全垂落。十九道赤紅靈線在陸昭視網膜上灼出殘影,離火陣的殺門正在巽位與坤位交界處緩緩閉合。他猛地咳嗽起來,右手看似痛苦地抓撓胸口,實則用拇指測算陣眼偏移角度——七步外那灘未干的血跡,正好映出陣樞倒影。
“仙長...左側安全。“陸昭啞著嗓子指向錯誤的乾位,喉結上的結痂因劇烈顫抖而撕裂。血液滑入衣領的瞬間,他悄悄繃緊腰間冰蠶絲。昨日試驗過二十七次,這種產自北冥的絲線在辰時會變得如琴弦般敏感。
修士冷笑一聲踏上青磚,陸昭聽見鎖心環內部齒輪開始轉動。就是現在!他猛然蜷縮成球狀滾向燈柱,冰蠶絲在青銅表面擦出火星。預先布置的寒玉扣突然爆開,釋放的玄冥之氣讓方圓五尺瞬間結霜。
離火陣感應到入侵者自動觸發,十九道靈線卻因寒氣干擾偏離半寸。修士的護體罡氣與離火相撞迸發刺目光芒,陸昭趁機將冰蠶絲末端甩向地磚凹槽——三天前他就注意到這個形似北斗七星的圖案,此刻絲線精準勾住天樞位突起。
地底傳來沉悶的機括聲,玄冥重水從磚縫噴涌而出。極寒與極熱之力對撞產生的氣浪,將修士的紫綬仙衣撕成碎片。陸昭被沖擊波掀飛撞上星宿碑,斷裂的肋骨刺穿右肺。他強忍眩暈摸向懷中,那枚浸透鮮血的寒玉扣正在發燙——這是啟動地下機關的第二把鑰匙。
修士在冰火漩渦中發出怒吼,本命法寶攝魂幡剛展開就被重水腐蝕。陸昭的視線開始模糊,但他記得儲物袋的位置:左數第三塊青磚上方兩尺,用冰蠶絲纏繞三圈半可觸發...
當鎖心環因宿主瀕死自動脫落時,陸昭用最后力氣咬破舌尖。精血噴在冰蠶絲上,絲線突然繃直如槍,貫穿修士丹田氣海。儲物袋墜落的軌跡在他眼中無限放慢,袋口金線繡著的“巽“字印證了某個猜想——這些修士的方位分配果然對應八卦。
陸昭接住儲物袋的瞬間,地縛咒再次啟動。他滾進事先挖好的地洞,用三天前收集的尸塊堵住洞口。黑暗中,斷龍錐的冷光映出他扭曲的笑容——這把能破解所有禁制的神器,此刻正插在某個劍修的頭骨里慢慢冷卻。陸昭蜷縮在龜甲巖裂縫里,指尖摩挲著儲物袋表面的鎏金云紋。遠處傳來玄冥重水滲入地縫的滴答聲,每五聲間隔里夾雜著修士神識掃過的刺痛感——那是煉魂宗在搜尋殘存者。
袋口纏著三股絞絲金線,陸昭用斷龍錐尖端輕挑,發現每根金絲都在月光下折射不同光澤。他撕下衣襟蒙住左眼,右眼透過冰蠶絲觀察:赤金線每隔三寸有米粒大小的凸起,暗合二十八宿方位。
“子午流注...“他想起藥鋪掌柜配麻沸散時的口訣,將斷龍錐抵在左手中沖穴。當戌時更漏聲從地脈傳來時,錐尖突然震顫,精準刺入金線尾端的鬼宿位。赤金線應聲崩斷,化作七只火蛾撲向他的面門。
陸昭翻身滾入昨日挖好的泥坑,火蛾撞上腐尸散發的沼氣爆成青煙。第二根白金線自動絞緊,袋口浮現出蝌蚪狀咒文。他掏出懷中被血浸透的《璇璣步天歌》殘頁,發現咒文走向與星圖中奎宿暗合。
“需水屬之物破金煞。“他咬破舌尖將血噴在冰蠶絲上,沾血絲線刺入白金線震位。儲物袋劇烈顫動,第三根玄金線突然分裂成數百細絲纏住他手腕——每根細絲末端都綴著倒刺銅鈴。
陸昭蹬著巖壁借力后仰,銅鈴擦過喉結時帶起一串血珠。當第六滴血落在儲物袋繡著的巽卦上時,袋內突然傳出玉器碎裂聲。纏斗中的金線瞬間軟化,化作鐵銹色粉末簌簌落下。
袋口溢出的寒氣在地面結霜,陸昭用斷龍錐挑開內襯,發現底層鋪著人皮鞣制的隔層。半塊青玉命牌嵌在骨片拼成的八卦陣中,牌面“厲無咎“三個篆字正在滲血。他剛觸到玉牌邊緣,指腹就被灼出焦痕。
魂燈殿內,懸掛在西南角的青銅燈盞突然爆出三尺青焰。值守弟子手中的《陰魂冊》無風自動,厲無咎的名字在紙面扭曲成蛇形。殿柱上雕刻的百鬼圖開始蠕動,夜叉眼珠轉向正北乾位。
“癸字七號命牌異動!“值守弟子捏碎傳訊符的剎那,十二盞魂燈同時熄滅。厲無咎的青銅燈盞卻逆勢暴漲,燈油化作黑血漫過燈臺,在地面匯成卦象——正是陸昭藏身處的星位坐標。
陸昭覺察玉牌溫度驟升,果斷將其浸入身旁的玄冥重水。液體沸騰產生的白霧中,浮現出煉魂宗刑罰堂的虛影:三百六十根刑柱上掛著的殘軀,隨他的呼吸頻率抽搐。
“咚——“命牌突然傳出心跳聲,與陸昭胸腔產生共振。他撕下褲腿裹住玉牌,發現布料正被某種力量腐蝕出人臉輪廓。當機立斷將斷龍錐刺入命牌中央的魂火印記,錐體表面云紋與骨片八卦的離位突然咬合。
魂燈殿地面黑血卦象轟然炸裂,飛濺的血珠洞穿三名值守弟子眉心。厲無咎的青銅燈盞裂開蛛網狀紋路,燈芯伸出白骨手掌抓向最近活人。大殿穹頂的鎮魂鈴瘋狂搖擺,卻發不出半點聲響。
陸昭耳孔淌出黑血,命牌釋放的威壓將他死死按在巖壁上。他摸索到昨日收集的修士指甲——那些浸透毒液的角質物,此刻正與命牌產生詭異共鳴。將七片指甲按北斗狀排列在玉牌周圍,腐臭味中竟析出清冽藥香。
命牌背面的煉魂宗徽記開始褪色,陸昭趁機咬破中指,用血在龜甲巖畫出簡陋的替身符。當最后一筆落下時,巖縫外傳來劍刃破空聲。他捏碎藏著寒玉扣的左手小指,寒氣瞬間凍結命牌三息。
煉魂宗執法長老踏劍而至時,只見巖縫中躺著具被命牌吸干的焦尸。尸身右手緊握的儲物袋里,飄出半張燃盡的替身符灰燼。長老袖中搜魂幡剛展開,凍結的命牌突然炸裂,飛射的骨片在幡面割出十字裂痕。
三百里外寒潭底,陸昭從裹著水藻的腐尸堆里鉆出。他攤開血肉模糊的左手,掌心嵌著半塊命牌殘片——那上面“厲“字的血槽中,正緩緩滲出淡金色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