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墟的裂隙如同一張貪婪的巨口,將凌夜與星璃徹底吞沒。
失重感持續了不知多久,直到兩人的后背重重砸在一片灼熱的沙地上。
凌夜咳出一口血沫,掙扎著撐起身子——映入眼簾的,是無數燃燒的廢墟。
天空是暗紅色的,像是凝固的血痂。焦黑的建筑殘骸歪斜地插在沙地中,扭曲的金屬骨架間流淌著巖漿般的赤色液體。空氣中彌漫著硫磺與灰燼的氣味,連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
“這里……不是蒼嵐界。”星璃的斗篷被熱浪掀起,露出蒼白的臉。
凌夜低頭看向掌心,逆命之力凝聚的光團正在不安地躁動。他能感覺到,這個世界的法則截然不同——某種狂暴的能量在撕扯他的經脈,仿佛要將他碾碎。
“小心!”
星璃突然尖叫著撲倒凌夜。
一道赤紅的火柱從他們原本站立的位置沖天而起,沙礫瞬間熔化成玻璃狀的晶體。
遠處傳來齒輪轉動的轟鳴。
三架青銅戰車碾過巖漿河,車身上布滿焦痕與裂口。駕車者披著殘破的斗篷,裸露的皮膚上布滿黑色紋路,像是被灼燒過的電路板。
“活人?”為首的戰車猛地剎停,駕車者兜帽下的獨眼泛著紅光,“天命殿的狗?”
“我們只是逃亡者。”凌夜將星璃護在身后,逆命之力在掌心凝成光刃。
駕車者突然大笑,笑聲中混著金屬摩擦的嘶鳴:“帶著天命烙印的逃亡者?笑話!”
他掀開斗篷,露出半張機械化的臉——右眼是猩紅的晶體,脖頸處裸露的齒輪沾滿黑血。
“燼骸界不歡迎外來者,尤其是被天命標記的獵物。”
戰車上的弩炮緩緩抬起,炮口匯聚起暗紅的光團。
光刃與赤焰相撞的瞬間,凌夜感覺到逆命之力在瘋狂流失。
這個世界在吞噬他的力量。
“他們的攻擊帶著時間腐蝕!”星璃突然喊道。她手中握著一枚光苔,苔蘚表面浮現出細密的裂紋——那是她預知到的未來。
凌夜瞳孔驟縮。
他強行扭轉光刃的軌跡,赤焰擦著左肩掠過。被擊中的沙地瞬間塌陷,形成一個直徑三丈的深坑,坑壁的沙礫竟在急速風化,仿佛經歷了千年的歲月。
“時間法則……”凌夜后背滲出冷汗。他終于明白那些廢墟為何如此扭曲——這個世界的天命是“**熵燼**”,所有物質都在加速走向衰亡。
戰車逼近到十丈之內。
駕車者舉起一柄青銅短杖,杖頭鑲嵌的赤色晶石突然迸射出血芒。
“退后!”
凌夜拽著星璃急速后撤,原先站立的地面裂開一道深淵。巖漿噴涌而出,卻在半空凝結成尖銳的冰棱——極熱與極寒同時存在的荒誕景象。
“沒用的。”機械面孔的怪物咧開嘴,“在燼骸界,所有攻擊都會疊加三百倍的時間流速。你們逃不過……”
話音戛然而止。
一道銀光貫穿了他的眉心。
凌夜猛然轉頭。
百米外的斷墻上,站著個披銀色大氅的身影。那人戴著半張骨制面具,露出的下頜線條鋒利如刀。他手中握著一柄造型奇異的武器:似弓非弓,弓臂由七節脊椎骨拼接而成,弦絲泛著幽藍的冷光。
剩下兩架戰車調轉炮口,但銀衣人更快。
他拉滿骨弓,三支光箭同時成型——箭簇竟是跳動的黑色火焰。
沒有破空聲,沒有能量波動。
當凌夜反應過來時,兩架戰車已化作冰雕。不是普通的冰凍,而是將時間徹底凍結的絕對靜止。
“你是逆命者。”銀衣人收起骨弓,聲音像砂紙摩擦金屬。
星璃突然按住胸口。她手中的光苔瘋狂生長,在沙地上拼出一行扭曲的文字:
【小心!他體內有命源之器的波動!】
“我對獵物沒興趣。”銀衣人甩出一枚青銅令牌,令牌上刻著逆旋的星辰圖案,“去‘灰燼城’找墨鴉,就說‘殘燭’讓你們來的。”
凌夜接住令牌的瞬間,指尖傳來刺痛。某種古老的信息流強行灌入腦海:
燃燒的祭壇、碎裂的命源核心、無數鎖鏈纏繞的巨門……
還有門后那雙金色的眼睛。
穿過三條巖漿河與十二座時間亂流形成的風暴墻后,凌夜終于看到那座懸浮在空中的城池。
說是城池,更像是某種生物的骸骨——慘白的骨架交錯成基座,焦黑的建筑群如同生長在尸骸上的毒菇。
“灰燼城是燼骸界唯一的中立區。”星璃擦拭著額角的血痕。她的預知能力在這里變得極不穩定,光苔不斷顯現出矛盾的畫面:有時是城門處的伏擊,有時卻是盛大的歡迎儀式。
守門的是個穿鴉羽黑袍的老者。他掃了眼令牌,深陷的眼窩中亮起兩點鬼火:“殘燭送來的祭品?”
“我們要見墨鴉。”凌夜握緊逆命之力凝聚的短刀。
老者發出夜梟般的笑聲。他枯槁的手指劃過星璃的臉頰,在即將觸碰的瞬間被光刃斬斷。斷指落地化作灰燼,又迅速重生。
“逆命者總是這么急躁。”老者退后半步,城門在刺耳的摩擦聲中緩緩開啟,“城主在等你們。”
大殿深處,凌夜見到了那個被稱為“墨鴉”的男人。
他坐在由時鐘齒輪拼成的王座上,長發如流動的銀河,每根發絲都閃爍著星辰的微光。最詭異的是他的眼睛:左眼是正常的琥珀色,右眼卻是一團不斷坍縮的黑色漩渦。
“想要活命,就替我取回‘時骸’。”墨鴉拋出一枚沙漏,沙漏中的砂礫竟是跳動的光點,“它在燼骸界的核心——熵之迷宮。”
星璃突然劇烈顫抖。她的光苔不受控制地增殖,在地面鋪展出駭人的畫面:凌夜的胸口被沙漏貫穿,墨鴉的右眼吞噬了整個灰燼城……
“我們拒絕。”凌夜斬斷光苔的根系。
墨鴉笑了。他右眼的黑洞驟然擴張,大殿開始扭曲:“你們沒發現嗎?從踏入燼骸界開始,你們已經經歷了十七次時間循環。”
星璃的瞳孔猛地收縮。她終于明白那些矛盾的預知從何而來——他們始終在重復踏入城門的瞬間!
“這次是第十八次。”墨鴉的身影虛化成無數殘影,“每次拒絕,熵之迷宮就會吞噬你們的一部分時間。當循環達到四十九次時,你們會變成和門外那些傀儡一樣的存在……”
凌夜突然揮刀斬向自己的左臂。鮮血噴濺的剎那,墨鴉的幻象出現了一絲波動——逆命之力對時間循環的排斥,制造了百萬分之一的破綻。
“抓住現在!”他朝星璃吼道。
少女將全部光苔碾碎在手心。預知之力化作實質的金線,刺入時空裂隙最脆弱的節點。
當黑暗散去時,兩人站在熵之迷宮的入口。
一座由齒輪與尸骸堆砌的巨塔矗立在眼前,塔頂懸浮著墨鴉所說的“時骸”——那是個不斷崩解重組的沙漏,每一粒砂礫都是一個正在消亡的世界。
而在沙漏下方,凌夜看到了最恐怖的景象:
數百個“自己”被鎖鏈懸掛在空中,有的已成白骨,有的還在掙扎。所有殘骸的胸口都插著沙漏碎片,像是一場永無止境的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