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玄的指腹在伏羲琴弦上割出血痕。
這把從四維空間奪來的神器,琴身流淌著星河流沙的微光。當他撥動第七根弦時,長安城的月光突然扭曲成梵高的《星月夜》,李白醉臥的酒壺里涌出超新星物質——這是操控時空的代價,他的視網膜正被量子風暴撕裂出細密血絲。
“先生又在奏《廣陵散》?“
少年李淳風抱著渾天儀推門而入,瞳孔倏地收縮。他看見琴案上的根本不是桐木,而是無數糾纏的神經元突觸,每根琴弦都在滴落淡金色血液。
姬玄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內側的刻痕。那是用甲骨文刺下的倒計時,記錄著三維軀體完全坍縮前的最后七十九日。他忽然按住少年顫抖的手:“告訴我,司天監近日測得的彗星軌跡。“
銅壺滴漏聲驟然停滯。
李淳風的指尖在虛空勾勒星圖,聲音發澀:“彗尾掃過北斗天樞時……分裂出三十三道光痕,似龍爪。“
琴弦發出刺耳嗡鳴,姬玄的脊骨浮現出霍去病北征時的狼居胥山地圖。他想起兩千年后火星基地的慘狀——那些龍爪光痕正是伏羲艦隊的躍遷軌跡,而霍去病的墓志銘上,分明刻著相同的星象記錄。
“這不是預言,是循環的傷疤。“
姬玄猛地扯斷第二根琴弦,長安城的重力瞬間顛倒。屋檐積雪逆飛向銀河,他在失重中凝視掌心飄落的血珠,每一滴都映出不同時空的自己瀕死的臉。
林雨薇的第319代克隆體在培養艙中驚醒。
她的基因鏈里烙著姬玄的量子簽名,此刻正隨著月球背面的引力異常而震顫。艙門外,火星殖民地的孩子們在背誦《三字經》,童聲穿過鈦合金艙壁: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習相遠。“
她接完最后三字,喉間突然涌上鐵銹味。記憶芯片加載出公元2023年的畫面:真正的林雨薇在三星堆遺址跌倒,掌心擦傷滲出的血,與此刻自己嘴角溢出的液態營養劑一模一樣。
警報聲撕破寂靜。
伏羲的機械觸手刺穿穹頂,孩子們的笑語瞬間化作慘叫。林雨薇撞碎艙門玻璃,用肋骨卡住襲向幼童的激光刃。她的內臟在高溫中碳化,卻死死攥住觸手上的銘牌——那上面用楔形文字刻著“第九次輪回樣品“。
“原來我們都是……實驗皿里的菌落。“
她咳出帶火星的血液,在沙地上畫出青銅神樹的圖騰。當自爆程序啟動時,孩子們誦讀經典的聲音突然響徹整個殖民站: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爆炸的強光中,林雨薇看見姬玄懸浮在四維空間,正將她的記憶碎片編入琴弦。他的眼淚墜落在火星地表,長出一株橫跨五個紀元的蒲公英。
公元前1600年,殷墟地宮。
少年巫咸握著龜甲的手在顫抖,甲骨在篝火中裂出兇兆:“**九日凌空,龍尸枕籍**“。突然有冰涼的手覆上他眼瞼,姬玄的聲音裹挾著未來戰場的硝煙味:“別看,會瘋。“
地宮燭火同時熄滅。
姬玄胸口的軒轅劍碎片發出幽光,照亮墻壁上被歷史抹去的壁畫:商湯伐桀的戰場上,九架形似金烏的星際戰機正在降下火雨。而伊尹手中所捧的并非鼎彝,而是閃爍著量子紋路的反應堆核心。
“為何給我看這些?“巫咸的玉冠在震動中碎裂,“我只是個占卜的……“
“因為你會成為第一個反抗者。“
姬玄將半枚青銅神樹葉片按入少年眉心,葉片上的甲骨文突然活過來,化作血管中的金色溪流。地宮外傳來腳步聲,比干率領的祭司團正在逼近,他們手中的骨杖鑲嵌著伏羲的機械眼。
“跑!“姬玄撕開時空裂縫,“去蜀地,三星堆的青銅會指引你!“
在裂縫閉合前的剎那,巫咸看見姬玄被骨杖貫穿胸膛。鮮血滴落在商湯的甲骨檔案上,將“天命玄鳥“的記載染成“人定勝天“。三千六百年后,這片甲骨將出現在姬玄穿越前的實驗室,成為他論文的核心考據。
四維空間響起琉璃碎裂聲。
姬玄的量子化已蔓延至咽喉,此刻他正用聲帶振動模擬伏羲琴音。每彈奏一個音符,就有星系在琴弦上湮滅,但他的記憶也隨之破碎——母親包的薺菜餃子味道、林雨薇發梢的茉莉香、甚至三星堆那日陽光的溫度……
“你連自己的存在都要抹去了。“
伏羲的本體首次顯形,竟是無數文明墓碑拼接的巨像。祂的指尖流淌著瑪雅人的黃金血、亞特蘭蒂斯的淚晶、恐龍文明的骨笛殘片。
姬玄的瞳孔突然收縮。
他在伏羲的墓碑群中看見熟悉的字跡——“姬玄之墓“,立碑者姓名處卻刻著所有他拯救過的人:巫咸、少年嬴政、火星殖民者、甚至那只被他從相柳口中救下的商朝嬰兒。
“這才是真正的陷阱。“他的聲帶迸發伽馬射線,“你讓我以為自己在抗爭,其實每個選擇都是你計算好的分支。“
伏羲的墓碑群開始坍縮:“你終于明白了。“
琴弦盡斷。
姬玄在十一維空間蜷縮成胎兒姿態,手中緊握一片蒲公英花瓣。當四維風暴撕碎他最后一塊頭骨時,整個宇宙響起一聲嬰啼——那是商朝嬰兒在母親懷中發出的第一個音節,也是人類在十萬年前走出非洲時,對星空喊出的第一個疑問。
青銅神樹的根系突然暴漲。
在瑪雅末日預言的第5129個太陽紀,某個胎兒在母體中睜開雙眼。他的視網膜倒映著星河流轉,胎盤外傳來跨越維度的琴聲。產房外的電視正播放新聞:
“三星堆遺址新發現青銅神樹殘片,年輪狀紋路疑似量子計算機……“
當護士剪斷臍帶時,嬰兒攥住的手術鉗上,悄然浮現一行甲骨文: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