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今年的天啟五年,熊廷弼的案子終于開始發生變化。因為到今年開始,東林黨人已經徹底失勢。
首先是去年的天啟四年,同為東林黨的首輔葉向高致仕,使東林黨在朝中失去了最大的支持。
同年六月,后來的東林六君子之首楊漣上疏彈劾魏忠賢二十四條罪狀,揭露魏忠賢迫害先帝舊臣、干預朝政,逼死后宮賢妃,操縱東廠濫施淫威等罪行,東林黨中共有七十人一起署名。
楊漣這道奏疏傳開后,國子監師生更是有一千余人聯名上疏,懇請朝廷追究魏忠賢二十四項大罪。
不久,左光斗也上疏彈劾魏忠賢三十二條死罪。之后數月,從朝廷到地方,各級官員彈劾魏忠賢的奏章達一百多份。
魏忠賢聞疏后懼怕,連忙跑到天啟帝面前哭訴,但天啟帝不但沒有懲治魏忠賢,反而嚴厲斥責楊漣等人。
魏忠賢得了皇帝支持后,立即開始對彈劾他的大臣打擊報復。同年十月,魏忠賢矯旨責楊漣“大不敬”、“無人臣禮”,將楊漣革職為民。其余東林黨人,如趙南星、左光斗、魏大中等在內,共有數十人也陸續被罷斥革職。
朝堂上的東林黨人一倒,立即就有人開始重新清算起了熊廷弼。今年的天啟五年二月,徐大化上疏,言東林黨包庇熊廷弼,導致熊廷弼被拖延了三年都沒有行刑。
并且暗示東林黨人之所以包庇熊廷弼,是因為熊廷弼向東林黨人行賄所致。并言之鑿鑿,稱楊漣、左光斗各坐贓二萬,魏大中三千。
做為穿越者,江河很清楚,熊廷弼就是今年被殺的。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今年下半年的八、九月間。
熊廷弼被殺斬首后,還被傳首九邊示眾,死的比岳飛還慘。岳飛雖然也是被冤殺,但死后卻也沒受這種折辱與對待。
而且宋高宗也知道岳飛死的冤枉,對此有些心虛,所以在岳飛死后,并沒有太過為難岳飛的家人,只是流放嶺南了事。
但熊廷弼死后的次年,卻有御史奏報熊廷弼之前經手的遼東軍費中有十七萬兩銀子不知下落,指被熊廷弼私吞。
天啟帝得奏后,立即下令查抄熊家追贓,將熊家的所有家產變賣充公,熊廷弼的三個兒子都被湖廣巡撫、巡按投入江夏縣獄。
這還不止,到天啟六年十二月,廣東道御史劉徽又奏稱熊廷弼有家產百萬,私吞的軍費遠不止之前的十七萬,要求進一步加強對熊家的追贓。
江夏知縣便趁機向熊家索要貂裘帽、番布、古董等物,稍不如意就威脅以嚴刑,熊廷弼長子熊兆珪不堪凌辱,自刎于獄中。熊廷弼遺孀陳氏往縣衙喊冤,江夏知縣當場剝去她兩個丫鬟衣服,杖責四十。
熊家的財產湊不夠數,就開始抄熊家的親屬、姻親等,凡是與熊廷弼沾親帶故的,幾乎都因此事而遭破產。
之所以熊廷弼死后還有這般凄慘遭遇,導致家人被連累,主要是熊廷弼太不會做人,生前得罪的人太多。
時下朝野很多人都評價他剛愎虛驕,以致人多不悅。他第三次經略遼東時跟王化貞之間的經撫不和,也有他自身的問題在內。
連熊廷弼自己都評價自己“性專而癖”,以“性氣先生”自命,就可見這人的脾氣有多壞,多得罪人了。
此時許文哲把熊廷弼跟岳飛相提并論,也非是他獨家之言。在熊廷弼死后,也有人評價熊廷弼被殺之事,稱“宋室之不競,欲殺岳武穆、剪敵忌以壞長城者,獨一秦檜耳。今舉朝皆檜,欲求公之不死、遼事之克振,其可得乎?”
不過江河寫到《射雕英雄傳》里的這段時,可真沒這意思,把熊廷弼比作岳飛。實在是眼下的時勢與朝中情形,難免會讓許文哲這個第一位讀者代號入座,自行代入。
但明朝對比弱宋來說,還是要強不少的,至少明朝末年的皇帝雖然一個比一個不堪,卻都是敢戰之輩,沒有對外求和的。這一點,也算是明朝最值得稱道的,基本上皇帝都是強硬派,對外都是主戰。
熊廷弼這人,不管秉性如何,又得罪了多少人,至少本事還是有的。明朝薩爾滸戰敗后,全靠熊廷弼出任遼東經略,才穩住了局勢。而且他第一次經略遼東鎮守的那一年,也是基本沒讓后金占到便宜。
總的來說,熊廷弼的本事雖然比不上岳飛,但鎮守遼東期間,還是功大于過的。只是一次兵敗,就下獄論罪,乃至冤殺被斬,甚至還傳首九邊,就實在太過了。
天啟帝對于熊廷弼的評價,從開始的“熊廷弼力保危城,功不可冺?!钡胶髞淼摹靶芡㈠鰡蔬|辱國一案,便寸斬尚有余辜?!?
中間也少不了魏忠賢的欺上瞞下,從中作梗。在后世的網絡上,居然有人認為魏忠賢的閹黨能救國,實在是太高看這個狗太監了。
天啟帝扶持魏忠賢坐大,是起到了一些積極意義。但閹黨跟東林黨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都不是什么好鳥,誰上臺都只會壞事。
東林黨中至少還有些正人君子,以及如楊漣這些有氣節之輩,閹黨里面,就基本全是趨炎附勢的弄權之輩了,少有幾個真正做事的。
至少閹黨殺熊廷弼,就是自毀長城。假使熊廷弼不死,仍令其經略遼東,遼事還是大有可為的。至少熊廷弼是能任事的,也知兵。
不過江河雖然對熊廷弼的死可惜,但憑他現在的能力,自是也沒能力去救熊廷弼。
而且在他看來,眼下的這個大明,已經是從骨子里爛透了。就算熊廷弼之后,還有孫承宗、盧象升、孫傳庭等人,也不過是傾盡全力縫縫補補地給這個大明續命,無法做到根治。
眼下的大明,就像一個已經病入膏肓的病人,趴在這病人身上吸血的士大夫、貪官、閹宦、宗親、勛貴等各階層,就像是最頑固的癌癥,已經驅除不了,不可能救了。
就算是再高明的醫生,恐怕也無力回天。與其繼續在這個爛攤子上縫縫補補,還不如打破一切重建,再造一個新華夏。
“咦,怎么沒了?”許文哲痛罵了一回魏忠賢,再往后看去,居然發現沒幾行就完了,后面再沒有,不由大是遺憾與不過癮,抬頭向江河道:“漢生兄就寫了這么點兒嗎?要是小說的話,可沒這么短的,怎么不得幾十萬字?”
江河道:“目前就寫了這點兒,我打算把這篇小說放到我們報紙上進行連載,每期的報紙都有一篇,以吸引人購買,也能夠積累固定的讀者。”
“這主意好啊,我看可行?!痹S文哲聽罷,立即雙眼一亮地道,“旁人我不敢說,至少我就很想看后面,必然是要追讀的?!?
“那你便看著酌情加上,不知裝不裝得下?”江河道,“若是裝不下,可把字數減一些,放到下一期去。若是字數不足,還有空余,我也可以再寫一些,酌量添加?!?
“好,我回頭看看。”許文哲先答應后,又忍不住問道,“漢生兄是真沒寫后面的了嗎,小弟實在渴盼一讀??!”
江河笑道:“放心,總會有你看完的時候?!?
接著又談論了幾句后,江河便以天晚為由,起身告辭,許文哲又一路將他送出門外。
返回江宅后,江河本打算趁睡覺前再執筆寫一段《射雕英雄傳》。但準備要寫時,才想起自己已經在晚飯餐桌上,把自己那支金筆送給江浩了。
沒了金筆,他還是不太習慣。想了想,便作罷了。不過他拿給許文哲的稿子其實并不是全部,他已是寫了大概四千多字了。主要是怕報紙上裝不下,所以才先拿了一半。
一時左右無事,他便從書架上取下《武備志》讀了幾頁。
讀《武備志》時,他也忍不住由這本書的作者茅元儀,想到了與茅元儀大有關系的王微身上。
他倒是還不知道,汪汝謙今日一早,居然已經離開徽州,返回杭州之事。更不知王微為了他,選擇了獨自一人留下。
他到現在為止,卻是還尚有些不能完全確定,王微是否真對他生了情意。
雖然江沁那日從汪園詩會回來,跟他提起時,認為王微肯定是對他動了情,他也自夸自己英俊瀟灑,并自認為憑自己現在的樣貌,還有才學,畢竟也是有秀才功名,肯定自有能吸引女人的魅力。
但那畢竟是王微,所以他對這點其實并無自信,還持懷疑態度。
但不管如何,王微那日在詩會上也替他發了詩,并且只署了他的名字,把那日在黃山所補作的后兩句全當成是他的。
而他也是因為王微發的《九龍瀑》與江沁替他發的《詠黃山》這兩首,方才奪得了當日詩會魁首。
所以無論如何,他也必須為此表達感謝。思忖了片刻后,他決定明日便去汪園走一趟,求見王微,以表達自己的謝意。
就是不知道,汪汝謙是否會攔著不讓他見。但不管如何,他還是得去一趟。總不能人家姑娘轉托江沁給他送了詩集,他就完全沒回信兒,置之不理吧?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也要問清楚王微的態度。如果王微真對他有意的話,他自然也不能辜負了。
至于未來的那個許譽卿,就讓他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吧!
眼下就算汪汝謙想阻攔,也沒正經理由,畢竟王微現在可是自由身,跟他汪然明純粹只是朋友,并無任何具體關系。
他現在都敢密謀練兵,積極準備未來造反了,還怕他一個汪家?
之前在黃山那次,他是因為才穿越不久,剛給自己定下了目標,還沒有具體的計劃,所以還不太敢得罪汪汝謙,怕給江家惹事。
但現在他已經有了各種經營計劃,更自信自己將來在商業上的成功將遠超所有徽商家族的聯合,自然也就不再怕得罪汪汝謙。
而且就算真得罪了,汪汝謙聯合其大哥汪汝淳為難江流與江家的生意。但最大的打擊估計也就是來自鹽業,而鹽業的生意,江河還真不怎么看得上。
說不定到時他還能夠借此倒逼自己大哥江流,讓江流作主把江家的資金全部投入到他的產業里來,加快擴張。
他現在的幾門生意雖然都已經起步了,但對比于整個江家的生意而言,目前自然仍是小打小鬧。所以他其實也是很惦記自家資本的,這才是大頭。
尤其江家已是積累了幾百年的財富,也不知家產有多么豐厚。就算江家目前因為江父早亡,江流新接管家族產業,一切都還沒理順,不免顯得有些中落。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江家仍然是個龐然大物。畢竟說到底還是歙縣的五大徽商世家之一,這可不是靠吹的。
雖然他這么做,也不免有些算計江家與大哥的意思,但他可不是害江家。相反,是在幫江家,他是要帶著江家轉型為新興的商業集團,而不是這種古老的家族產業,以及更主要是靠著與其他徽商壟斷大明朝的鹽業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