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沅澧獨立一人坐在操場旁的觀眾席中，他看著遠處那個在籃球場上來回奔跑的少年，心中壓抑的情緒終于消退了不少。
比賽結束，有同學給他遞了水和紙巾，他接過來擦了汗，隨后視線轉移到坐在高處的楚沅澧身上。
楚沅澧微笑著給他回應，隨后目送他一直從操場回到了教學樓。
高中開學才剛過去一個月，但莫湘資的名字已經在同學之間傳遍了。
他的知名度來源于他的外表與行為舉止，大概絕大多數人都不會拒絕與一個感染力如此強并且外貌優異的人成為朋友。
想到這里，楚沅澧輕聲嘆了一口氣，他曾經又何嘗不是被這樣的他所吸引呢？
即便那時候，自己身邊充斥著各種流言蜚語，莫湘資也始終堅定地站在他的身邊。
回教室的路上，楚沅澧經過莫湘資所在的班級，他看見莫湘資正神采奕奕地和同學分享著剛才的戰績，思緒一時間回到了從前。
那是一年前的一個周末，楚沅澧背著書包坐在搖搖晃晃的公交車上發呆。不一會兒，天空中開始下起了瓢潑大雨。
他透過車窗看見絲線般的雨水斜著落下，默默地惋惜自己沒有帶傘。他掃視了一眼整個車廂，馬上就到終點站了，車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兩三個人。
他不像其他同學有父母或者其他親人接送，他只能自己孤零零地上下學。
正在行駛的車停了下來，他望著絲毫沒有要變小的雨勢，在司機疑惑的目光中下了車。
讓他感到詫異的是，自己并沒有被雨淋到。他轉過身一看，原來是一位和他穿著同款校服的少年正幫他打著傘。
雨滴順著透明的雨傘滑落，他們肩并肩地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
“哎，你怎么冒著這么大的雨回家還不打傘啊？”那位同學的臉上寫滿了驚訝。
楚沅澧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校服笑著開口：“我也是附中的，我叫莫湘資，三年級七班的，你呢？”
“三年級八班，楚沅澧。”他簡短的報出自己的名字和班級。
聽到他的名字，莫湘資的表情瞬間亮了：“原來你就是年級第一啊，真是幸會了。”
“你知道我是誰了，那你應該也聽過關于我的流言吧？”楚沅澧轉過頭來看著他。
莫湘資點了點頭：“不就是說你是沒人要的孩子嗎？嘁，那些人可真夠無聊的。”
“他們不是還說，是因為我，上一任校長才被調走的嗎？”他自嘲地笑了笑，繼續補充。
莫湘資毫不留情地點評：“這些人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難道就因為你之前在會議上頂撞過老師所以就這樣猜測的嗎？這種謠言，誰會信啊。”
“莫湘資，”他看著他的眼睛，“謝謝你相信我。”
“你別這么說，是那些造謠的人應該向你道歉才對。”莫湘資如是說道。
他一直把他送到了家門口才轉身離開，隨后乘著父親的車回家。
楚沅澧看著已經走遠的汽車，又回過頭來看了看眼前這座房子，心中升起一陣委屈。
是的，由于工作原因，他的父母常年在外奔波，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家里除了一位照顧他的保姆阿姨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人和他說話了。
從小到大，他的成績都名列前茅，為的是讓自己在父母心中的位置再顯眼一些。可是事實證明，這一招并不管用，他們依舊輾轉于各個城市間，每天都要與不同的客戶聊著那重復的工作內容，根本無暇再顧及他。
楚沅澧走進自己的房間，靠在書桌上，疲憊地閉上了眼。
他不是不明白，自己優越的家庭條件離不開父母的忙碌，但是對于現在的他來說，父母的陪伴遠比這些物質上的滿足要珍貴得多。
不過同樣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從那天以后，莫湘資會定時地來找他。
運動、學習，抑或是一起玩游戲，男生們總有聊不完的話題。
他能夠感覺到，自己心中那塊堅硬的冰正在一點一點融化。
“楚沅澧，幫我看看這道題做對了沒有。”莫湘資拿著一本數學練習題擺在了他的課桌上。
他掃視一眼，很快便指出了其中的錯誤，并且詳細地為他講解了解題方法。
“你真聰明。”莫湘資毫不吝嗇地贊嘆他，“要是我有你這樣的腦子就好了。”
楚沅澧望向遠方，緩緩地開口說：“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樣不孤單就好了。”
“有我這個社交達人朋友，你還怕孤單？”莫湘資嘲笑他，“好了好了，等下有個籃球賽，我們班對戰你們班，去不去看？”
于是，他們一起去了學校的體育館。
慢慢地，楚沅澧也學著他的樣子開始生活，開始和他分享哪怕是吃飯這樣的小事，開始和他一起將自己的情緒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
慢慢地，他們成為了兩個越來越相似的人。
上課鈴聲響起，楚沅澧終于從回憶中抽離出來。他回到了教室，望著坐在他斜前方的宋良玄，默默地為鼓勵自己。
沒錯，在高中之前，他一直都是第一名，一直到這次月考，這位叫做宋良玄的同學拿下了第一。
原本他是有些不服氣的，但是在看到宋良玄每天無聊的日常后，他便轉變了想法。
他自己是各項體育活動、各種社團聯合會，一個也不落下地參加了。而宋良玄不一樣，他似乎除了學習，還是學習。
就像，曾經的他一樣。
他也不是沒有想過試著去成為他的朋友，不過每次想要行動時，都會被宋良玄身上散發的氣質所攔住。
他將自己對宋良玄的評價和莫湘資分享了，莫湘資面帶微笑看著他：“我說，他不就是搶了你的第一名嘛，這有什么大不了的，下次你再超過他好了。”
“重點不是這個啊，”楚沅澧強調，“是我想和他認識，但是總覺得他全身上下都寫著‘生人勿近’。”
莫湘資笑他：“那要不然這樣好了，我先去試試和他交朋友，看看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你覺得怎么樣？”
楚沅澧搖搖頭：“還是算了，他這個人從開學到現在連同桌都沒有，看樣子應該是不想結交什么新朋友。”
莫湘資喝了一口水，嘆著氣：“學霸的世界，我不懂。”
“對了，你們班那位女生好像挺關注你的。”楚沅澧指了指正坐在講臺上的展月。
“她是我們班班長，她人就是這樣，對誰都很熱情。”莫湘資解釋著。
楚沅澧點了點頭：“這樣啊。”
“那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和我吐槽你們班那個學霸嗎？”
“也不算吐槽吧，就是和你說一下而已，我覺得，他很神秘。”楚沅澧找到了這個合適的形容詞。
莫湘資撇了撇嘴：“是啊，人家是冷面學霸，而且長得還帥，這種人的吸引力是挺強的，特別是對女生的吸引力。”
“好了，不說他了，說一說什么時候再去打一場比賽吧。”
……
楚沅澧沒有想到，因為一次籃球比賽，宋良玄會主動來找他。
“你想加入的話也可以，但前提是贏下這場比賽，怎么樣？”楚沅澧將籃球扔給他，他一伸手就接住了。
“可以。”宋良玄簡明扼要地回答，隨后將球拋了回來。
第二天的比賽，宋良玄果然如約而至，并且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拿下了最多的得分球，幫助他們隊獲得勝利。
“看來我真是低估你了，”楚沅澧如實說道，“沒想到，你不是個書呆子啊。”
宋良玄瞥了他一眼，隨后淡淡地開口：“和你比起來我確實是。”
他們的友情就這樣開啟了。
楚沅澧望著宋良玄的背影，終于釋懷地笑了。
他這又何嘗不是在與曾經的自己和解呢？
莫湘資與宋良玄，兩個這樣特別的人能夠成為他的朋友，還真是他意料之外的收獲。
“宋良玄，和我分享一下你的學習秘笈吧。”他這樣說。
“無可奉告。”
他狡黠一笑，舉起一張寫滿字的紙，開始在宋良玄耳邊念叨著：“咳咳……親愛的宋良玄，你好，我是來自高一八班的……”
宋良玄拿下他手中的紙，無奈地看著他：“行吧，不過你下次可以別再念這種信了嗎？”
楚沅澧看著他笑了出來：“這開學才多久，你就收到了這么多情書，你就不想看看那些女生都給你寫了些什么嗎？”
“你這么好奇，以后都給你好了。”
“不用，我就是偶爾心血來潮想看一下。”楚沅澧笑哈哈地補充著。
“有一說一，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宋良玄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來。
“不過，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了。”他又喃喃自語。
“不會是女生吧？”楚沅澧更加好奇了，“是你喜歡的女生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指了指課桌上的練習題：“你想問我什么？”
見他不愿意透露，楚沅澧也只好作罷。
他不知道，在下學期，宋良玄正在思念的這位女生就會轉到他們班級里來，并且和他們成為朋友。
“還可以這樣解題啊，不是，你怎么想到的，再和我說說唄。”
“楚沅澧，你的閱讀會就要開始了，要不你還是提前過去，以免遲到的好。”
“還真是，那我先走了，等我回來你再好好給我講一講……”
他離開之后，宋良玄在空白的草稿紙上寫下了宋顏柯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直到紙上的空間被填滿了，才撕下來，放進別處。
秋末的樹葉已經泛黃，他抬起頭，終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