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我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病情在慢慢好轉。但是鑒于醫生的建議，我依舊保持著藥物治療。
周夕橋為我預約了下個月的復查，并且幫我買好了機票。
我坐在圖書館咨詢臺前，無聊地翻著圖書目錄，這時，展月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到我旁邊坐下。
“宋顏柯，”她看著我，“你們班下學期是不是不用分班了？”
我回想了一下，似乎的確是這么一回事，于是就點了點頭。不過我看著她愁眉苦臉的樣子，猜想到她可能在為這件事煩惱。
“怎么了？藝術班不是也不用分班的嗎？”我反問她。
“可是，莫湘資那個家伙他要選物理，”展月回答，“藝術班是選歷史的，如果他要是選物理，那他就得轉班了。”
“所以……你是在考慮選物理還是歷史嗎？”
“對啊，可是我的物理成績你也知道的，那簡直是慘不忍睹。”她繼續補充說。
我思考了片刻，告訴她：“我覺得，你沒必要為了其他人改變自己的選擇。”
“那你還不是為了宋良玄轉了班。”她立刻反駁我。
“其實我也不完全是為了他才轉班的，”我向她解釋，“因為你之前說過，學習環境很能影響一個人，對我來說，藝術班的氛圍相比之下可能沒有那么好。”
“這倒也是。”她對我的話表示贊同，“那你是不支持我選物理對嗎？”
我搖搖頭：“我的意思是，你要考慮自身的學習情況，畢竟，學習自己不擅長的科目，可能會打擊到你的信心，得不到正向反饋。”
“不過當然，你也可以通過努力讓那門功課的成績上來。”我加上這樣一句話。
她嘆了一口氣，語氣中帶著幾絲哀怨：“那還是算了，我覺得物理就不適合我這種人學，所以，我還是選歷史吧。”
“反正下學期開學才分班，你還有一個暑假可以考慮。”
“其實你說得對，我應該為自己的前途考慮考慮，而不是總看著別人做出選擇。”她這樣說。
我想到她對莫湘資似乎有著非同一般的執念，便問她：“那個，我能問一下，為什么你對他這么在意嗎？”
“我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認識他了，”她開始回憶，“其實，我以前是一個很害羞靦腆的人。”
“那個時候，我還在上小學，因為父母經常不在家，而我又不善言辭，所以，班上的同學都排斥孤立我，有些調皮的同學甚至會惡作劇。”
“盡管我知道，現在看來，他們未必都是心存惡意的。可是，有些傷害，即便是時間久了之后，依然是很難治愈的。”
聽著她的話，我回想起自己的少年時代：“那我們還挺像的，只是我對這些已經免疫了，他們幾乎影響不到我。”
她繼續說：“對啊，我知道你是一個內心強大的人，可是對于當時的我來說，這些事情非常沉重地打擊到了我的自信。”
“在六年級的一節體育課上，那些同學把我一個人關在學校體育館的雜物間內。我希望有人來救我出去，可是沒有一個人聽見我的吶喊。”
“那后來呢？”我忍不住問。
“是來打掃衛生的莫湘資發現了我，并且他還去找了那些同學算賬，讓他們給我道歉。此外，還讓他們每個人輪流幫我做值日。”
我感嘆：“聽起來，確實是莫湘資的行事風格。”
“對于當時的我來說，他簡直就像照進我黑暗世界里的一道光一樣。”說到這里，她的眼中閃著點點淚光。
我仿佛看見了那樣的場景，一位不過才十一二歲的少年，帶著那位受過很多次傷害的同齡女孩從那樣灰暗的人生中走了出來。
“那……”
“上了初中他就轉學了，”展月接著說，“我們是高中才重新遇見的。”
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即看著她說道：“那還挺幸運的，再次相遇。”
“可是對他來說，我就是一個過路人罷了。”她的語氣變得有些失望，“只有我還沉浸在以往的記憶里沒有走出來。”
我告訴她：“我相信，他那么聰明一個人，應該是明白你的心意的。不過，他到底是怎樣看待你，還是有待進一步溝通。”
“你要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啊，不然他怎么會知道呢？”我又補充道。
她苦笑：“我現在還是沒有那個勇氣，畢竟，我和他保持現在的關系也足夠了。”
這時，宋良玄打給我的電話響起，我走到一旁接聽。幾分鐘后，我回到她身旁坐下。
“哎，是宋良玄嗎？”展月的表情終于緩和了許多。
我回答：“是啊，他說今天下午的鋼琴課暫時取消，他要帶林繆辰去博物館參觀，還邀請我一起去呢。”
“你就放心去好了，”她終于露出了微笑，“反正你不去，他也會來找你。”
“他也在忙好不好？哪有時間天天來找我啊。”
展月雙眼凝視我：“我怎么不信呢。”
“真的，他暑假除了陪他弟弟之外，還在學習新功課。”我一五一十地給她數著。
她雙手托著腮，用羨慕的眼神看著我：“你們倆可真是一雙兩好啊。”
我自然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便對她說：“喂！你不要學會了一個詞就亂用好不好？”
她看著我臉上有些著急忙慌的樣子，展開了笑顏：“行。那你告訴我，用什么樣的詞可以形容你們倆的關系呢？”
“雇傭關系。他雇傭我為林繆辰上課，我拿錢辦事。”我有理有據地說。
“你這么說，倒也沒錯。”她無力反駁。
過了不久，我剛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圖書館，宋良玄就牽著林繆辰走了進來。
林繆辰一蹦一跳地向我走來，宋良玄跟在他的身后。
“小柯老師，我哥哥說，你不和我們一起去的話，他就不帶我去博物館了。”林繆辰跑到我跟前，指著站在不遠處的宋良玄說道。
我和他對視了一眼，隨即蹲下來對林繆辰說：“我和你們一起去就是了。”
“好耶！”林繆辰手舞足蹈地撲向宋良玄，“哥哥你不能言而無信哦。”
宋良玄笑著回答：“怎么會呢。”
我拿起隨身攜帶的背包，跟著他們一同搭上了地鐵。
一路上，林繆辰都在和我分享他在紐約的奇聞軼事，我看著充滿無限活力的身影，不由得感到很高興。
“小柯老師，我告訴你關于我哥哥的事情吧。”林繆辰開始講述關于宋良玄的點點滴滴，我聽著這些真實發生過的故事，有關宋良玄的記憶一下子就被喚醒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也慢慢地變得更加多樣了起來。
坐在一旁的宋良玄突然開口：“好啦，林繆辰，你再說下去，恐怕等這趟地鐵到終點站了，你都還沒反應過來呢。”
“哼！”林繆辰一雙烏黑的眼睛看著他，“哥哥，上次你把小柯老師的照片單獨收起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肯定……”
“該下車了。”宋良玄率先出擊，“林繆辰，之前不是說好了不許偷偷進我房間嗎？”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是剛好去給你檢查作業嘛。”林繆辰委屈巴巴地看著他。
……
地鐵很快到達目的地，我們一行人進了市博物館參觀。
在參觀過程中，我慶幸自己還算有點歷史常識，多多少少能夠為林繆辰講解一些歷史故事，宋良玄則在一旁糾錯和補充。
參觀結束后，林繆辰吵著要去川菜館吃飯，宋良玄就拉著我們去了最近的一家店。
“宋顏柯，”吃飯時，他突然問我，“你不會再轉班了吧？”
我咽下嘴里的食物，回答道：“我為什么還要轉班啊？我這么折騰不累嗎？”
他笑了：“也是，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那幾門理科科目，你可能會學得有點吃力。”他看了我一眼，又給林繆辰夾了菜。
“區區幾門課，我還不信我學不好了。”我不服氣地開口。
他看著我的樣子，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就祝你好運。”
“你這明顯是不相信我嘛。”我看著他的表情，“宋良玄，你能學好的，我也能。”說完，我還自信滿滿地拍了拍胸脯。
“我相信你。”
“哥哥，小柯老師這么厲害，你怎么就不看好她呢？”此時，一旁正吃著飯的林繆辰接過話說。
宋良玄看著他被辣得直呼氣的樣子，遞給他一杯水：“我不是說了嗎，我當然會相信她啊。”
林繆辰喝下水后，又轉過頭對我說：“我覺得，以后你的成績肯定能夠能超過我哥哥的。”
“那就借你吉言了。”我看著宋良玄，滿眼都是笑意。
午飯后，我準備回去午睡，臨走之前，林繆辰遞給我一幅畫，他神秘兮兮地開口：“小柯老師，你回去之后再打開看。還有……”
他偷偷地瞥了一眼宋良玄，小聲地湊到我耳邊說：“不要讓我哥哥看見了。”
“好。”
“那拉勾。”他伸出一只手。
看見我們的拉勾手勢，宋良玄一臉好奇地走了過來：“你們是在做什么約定嗎？”
“對啊，”林繆辰睜大雙眼看著他，“這可是我和小柯老師的秘密，連你也不能知道哦。”
他摸了摸林繆辰的頭發：“那好吧。”
我獨自一人回到了公租房內，剛準備躺下休息，就接到了宋良玄打過來的電話。
“怎么了？今天的鋼琴課不是請假了嗎？”我的聲音有些疲倦，“還有什么事嗎？”
“是這樣的，從今天開始，林繆辰說，要我把他練琴的視頻發給你看，所以我先告訴你一聲。”
我嘆一口氣：“多大點事，還專門打個電話來告訴我呢。”
“還有一件事呢，”他繼續補充道，“下周你生日那天，我想邀請你來我家，你方便嗎？”
“我生日？”我翻了翻日歷，“還真是下周。”
他繼續說：“對啊。”
“那好吧。”我表示同意。
“那就說好了，那天我會去接你的。”
他剛掛斷電話，周夕橋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我打著哈欠：“親愛的哥哥，請問這個點打給我有什么事啊？”
“下周你生日，我們可能沒時間回去陪你了，但是我和爸爸媽媽都為你準備好了生日禮物，下次你來東京復查的時候，我們再好好陪你出去玩，你覺得呢？”
“沒事，我理解你們工作都很忙，”我將手機的免提打開，“宋良玄邀請我去他家過生日了呢。”
周夕橋輕輕地笑了：“他還真是有心了呢。”
“對啊，和你比起來，我感覺他才更像我的哥哥呢。”我忍不住調侃他。
“你只是把他當成哥哥嗎？”他突然這樣問。
“開個玩笑而已，我才不要做他的妹妹呢，”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他對林繆辰說話的模樣，“你不知道，他對他的弟弟可嚴格了。”
“是嗎？”
“不過他是嚴慈并濟的，”我解釋著，“總之吧，他和你一樣是個好哥哥。”
“那我就先感謝你對我的肯定了。”他在電話那頭說，“對了，聽說你上次在他家喝醉了，是什么情況？”
我頓時感到有些羞愧：“你怎么知道的？而且，我哪有喝醉啊，我那只是微醺好不好。”
“要不是宋良玄打電話問我你不是酒精過敏，我還不知道你居然偷偷喝酒。”
“我發誓，我就喝了一口。”我語氣堅定地說，“宋良玄可以作證。”
“下不為例，知道了嗎？”周夕橋的語氣變得強硬了起來，“宋良玄還真是慣著你，想攔著你都沒攔下來。”
“好了好了，我知道錯了，”我語氣軟了下來，“求求你別告訴爸爸媽媽了，行嗎？”
“那好吧，不過千萬要記住，下不為例。”他答應之后，我終于松了一口氣。
電話掛斷后，我開始回想那天自己在宋良玄家里的經歷，很快便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