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家偵探回到了特拉夫尼克,建立起一間小小的兼作居所的辦公室,并招聘了一位很樂于受雇的當地人——易卜拉欣作他的向導和翻譯。
他帶著一部電話、幾只備用電池和一臺擾頻設備,跟倫敦總部通話時候能夠防止竊聽。
他相信有四種可能性。其中最小的可能是,里基?科倫索決定偷走那輛越野吉普車,駕著它南下去了塞爾維亞首都貝爾格萊德,賣了它,拋棄以前的生活方式,成了一個流浪漢。他否定了這個可能性。這不是里基?科倫索的為人,而且如果他外公能買下一座工廠,那他為什么還要去偷一輛吉普車呢?
第二個可能性是,法蒂爾?蘇勒耶曼說服里基駕車去外面兜風,然后殺了這個美國人,以謀求那條錢包腰帶和那輛汽車。有可能。但作為一個沒有護照的波黑穆斯林,法蒂爾不能逃到克羅地亞或塞爾維亞這兩個對他來說都有敵意的國家,而且一輛嶄新的越野吉普車在市場上是很容易發(fā)現的。
三是他們遇到了不認識的人,同樣為謀財而被殺了。當時局勢很亂,不少自由殺手在外游蕩,隨便殺人。有幾個來自中東的狂熱的穆斯林小組,來波黑幫助他們受迫害的穆斯林同胞。這伙人殺害了兩個歐洲雇傭兵——本來這些人跟他們應該是同一陣營的——還有一個救援人員和一個不愿捐獻汽油的穆斯林加油站老板。
但可能性最大的還是約翰?斯萊德的說法。于是私家偵探帶上易卜拉欣日復一日地沿著從特拉夫尼克出去的各條道路進入山區(qū)。私家偵探步行,波黑助手駕車緩慢地跟在后面,他仔細地察看了伸到下面山谷里去的每一個路邊陡坡。
他正在做著他最拿手的事情。慢慢地、耐心地尋找,不錯過任何蛛絲馬跡:輪胎的印跡、磨碎的路沿、滑行的痕跡、搗碎的植被和被輪子壓平的青草。有三次,他用繩子一頭栓住吉普車,拉住繩子下到深谷里去,那里的一叢植被也許遮掩著一輛墜毀了的越野車。但沒有。
他坐在路邊,用一架望遠鏡去掃視下面的山谷,搜尋那里是否有金屬或玻璃的閃光。沒有。到第十天結束的時候,他深信斯萊德搞錯了。如果那種型號的越野吉普車在轉彎時沖下路面,是會留下痕跡的,即使很不明顯,即使過了四十天時間。而他肯定會發(fā)現這些痕跡。沒有,特拉夫尼克周圍的山谷里沒有墜毀的車輛。
他發(fā)布了一條懸賞線索的啟事,其酬金之高,令人垂涎欲滴。這條新聞在難民營里傳播開了,那些懷著領獎希望的人紛紛前來報告情況。但他得到的最有用的消息是,那輛汽車在穿越城鎮(zhèn)時被看見過。目的地不知道,行駛的線路也不知道。
兩個星期之后,他結束搜尋行動,轉移到英國維和部隊的駐地維特茨。
他在一個主要接待英國媒體的招待所里找到一個空房間。招待所是由學校改建的,在一條被稱作電視巷的小街上,就在英軍院子的外面。在情況嚴峻時,這是一個安全的處所。
他了解大多數軍人對新聞媒體的看法,因此他收回了“自由記者”的身份,以他前特種部隊軍人的身份,找機會與英軍上校指揮官會面。
上校恰好有一個弟弟在傘兵部隊。共同的背景,共同的興趣。沒有問題,有什么能幫忙的嗎?
沒錯,他聽說過那個失蹤的美國小伙子。太不幸了。他的巡邏隊一直在留心,但什么也沒有發(fā)現。私家偵探提到,他的主顧愿意為部隊的慈善基金捐獻一大筆款項。于是上校安排了一次空中偵察,從炮兵抽調了一架輕型飛機。私家偵探登上飛機與飛行員坐在一起。他們在山巒和溪谷上空飛行了一個小時。什么情況也沒發(fā)現。
“我認為你應該轉向謀殺方面去調查。”吃晚飯時,上校提議說。
“穆斯林狂熱分子?”
“有可能。你知道,這幫人是一群匪夷所思的暴徒。他們一看到你不是穆斯林,甚至雖然你是穆斯林、但還不夠是一個原教旨主義者,他們就會立即殺了你。五月十五日??我們才剛到這里兩個星期,還在熟悉地形。但我查閱過事件記錄本,當時那個地區(qū)沒有什么特殊事件發(fā)生。你也可以去查一查ECMM的形勢報告。大多數資料沒什么用處,但我的辦公室里有一本,查查無妨。應該還有五月十五日的例行記載。”
ECMM是歐洲共同體監(jiān)視委員會的縮寫。總部設在布魯塞爾的歐盟一直想滲入歐洲的一些事務,但影響力有限。波黑爭端早前一直是聯合國的事務,直至最后在萬般無奈的時候由美國接手才得以解決。但布魯塞爾也想發(fā)揮作用,所以組織了一批觀察員去了解事態(tài)的發(fā)展。這就是ECMM的任務。第二天,私家偵探翻閱了一大疊報告。
歐盟觀察員主要是從歐盟國家的部隊里抽調出來的無所事事的現役軍官。他們分散在波黑各個地區(qū),都配有一個辦公室、一套公寓、一輛汽車,還能領到一份生活津貼。有些形勢報告讀起來更像是一篇社會日記。私家偵探集中精力查閱五月十五日或者此后三天的記載。五月十六日班亞-盧卡的一份報告引起了他的注意。
班亞-盧卡是塞族人的一個大本營,位于特拉夫尼克北面和弗拉西奇山脈另一邊。駐那里的歐盟軍事觀察員是一位丹麥少校,名叫拉塞?布耶利加德。他記錄說,頭天晚上,即五月十五日,他在波斯納旅館里喝酒時,聽到兩個穿著迷彩軍服的塞族人一陣激烈的爭吵。其中一人顯然對另一個人憤怒至極,用塞爾維亞語對他尖叫辱罵,接著打了他好幾個耳光,但受辱的那人不敢還手,清楚地表明打人者是上級軍官。
事情結束后,少校想從酒吧老板那里了解情況。這個老板懂英語,而且丹麥人英語說得也很清楚,但老板聳聳肩粗魯地走開了,根本不像他的為人。第二天上午,那些穿軍服的人走了,丹麥少校再也沒有見過他們。
私家偵探認為這簡直是他一生中最艱巨的一項任務。他打電話給在班亞-盧卡的歐盟觀察員辦公室,又換人了,這次是一名希臘軍官。是的,那個丹麥人上星期已經回家了。私家偵探打電話到倫敦總部,讓總部去詢問丹麥國防部。三個小時后,倫敦回電了,幸好那人的姓氏不是很常見。布耶利加德少校在休假,他的私人電話號碼顯示是在歐登塞。
那天晚上私家偵探打電話找到了他,他剛剛帶全家經過一天的水上游玩回到家里。布耶利加德少校盡可能提供了幫助。他還清楚地記得五月十五日晚上的事情。畢竟一個丹麥人在班亞-盧卡沒有多少重要的事情可做,那是一個十分孤獨和單調的任務。
那天,與每天晚上一樣,少校在七點三十分去那家酒吧,喝一杯晚飯前的啤酒。大約一小時后,一小組穿著迷彩軍服的塞族人走進了酒吧。少校認為他們不是南斯拉夫軍隊,因為他們沒有部隊的肩章。
他們似乎很自信,點了東南歐地區(qū)的烈性梅子酒加啤酒。這是最容易喝醉的組合。幾巡酒過后,丹麥少校正要去餐廳,因為這里的噪音太大了,這時候另一個塞族人進了酒吧。他似乎是指揮官,因為其他人都安靜下來了。
他用塞爾維亞語對他們說話,肯定是命令他們跟他走。于是這些人開始把啤酒杯往后一推,把香煙和打火機放進軍服口袋里。這時,其中一個人表示要買單。
指揮官怒不可遏。他開始朝那個下屬尖叫。其余的人變得死一般靜寂。其他顧客也一樣,還有酒吧老板。謾罵仍在繼續(xù),還伴隨著兩記耳光。還是沒人敢提出異議。最后,那個軍官氣急敗壞地沖了出去,后面跟著其他人。沒人支付賬單。
丹麥少校曾試圖詢問酒吧老板。幾個星期在這里喝酒,他已經與他混熟了。但那人臉色一片煞白。丹麥人以為,他也許是看到酒吧里的這種情景而在生氣,但他看上去更像是恐懼。丹麥人追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聳聳肩,高視闊步地走到酒吧內已是空蕩蕩的另一頭,故意去看其他方向。
“那個指揮官也責罵了別的人嗎?”私家偵探問道。
“沒有,只是那個想付款的人。”來自丹麥的聲音說。
“為什么只是他呢,少校?你在報告里沒有提到理由。”
“哦,我沒有說明嗎?對不起。我認為是因為那人試圖用一張百元美金付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