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外的官道上，紙錢混著砂礫拍打人臉。
晏離蹲在茶棚陰影里，盯著遠處香火繚繞的赤霄觀。觀頂青瓦在烈日下泛著油膩的光，仿佛涂了一層尸油。
“香客入觀需飲‘凈心茶’。”陸無咎壓低斗笠，將半碗殘茶推過來，“茶里摻了蝕靈卵，三日孵化，蝕人神魂。”
茶湯渾濁，隱約可見細如發絲的蟲卵游動。阿箐尾巴煩躁地拍打地面：“他們用蝕靈控制信徒……和玄天宗一樣。”
蘇蟬衣指尖蠱蟲探入茶碗，蟲身瞬間僵直發黑：“卵中帶蠱毒，是毒宗失傳的‘蝕心蠱’。”她抬眸冷笑，“看來當年滅我宗門的長老，在這觀里留了傳承。”
晏離右臂金紋忽明忽暗。自血契結成后，他總能感應到其他三人的情緒波動——此刻陸無咎心跳如擂鼓，冷汗浸透后襟。
“你怕什么？”他忽然扣住陸無咎手腕。
“我、我哪有……”
掌心血契紋路紅光驟亮，晏離窺見零碎畫面：陸無咎七歲時被師父按在蝕靈血池，烙下永生詛咒；赤霄觀地窖里鎖著個披頭散發的女人，脖頸掛著與阿箐相同的蒼妖骨鏈。
“地窖里的女人是誰？”晏離指節發白。
陸無咎突然抱頭慘叫，蝕靈烙印迸發黑光。茶棚外狂風大作，赤霄觀鐘聲轟然炸響——
“貴客既至，何不入觀一敘？”
蒼老道音響徹云霄，香客們齊刷刷轉頭，瞳仁皆呈針尖狀。
赤霄觀正殿彌漫著刺鼻的降真香。
三清像的漆面斑駁脫落，露出底下青銅蝕刻的蝕靈圖騰。紫袍老道拂塵輕揮，香爐騰起青煙凝成八個字：“紅塵苦厄，皈依圣靈”。
“貧道赤霄子，恭迎劫火宿主。”他稽首微笑，袖口滑出半枚符骨，“此物與施主有緣。”
符骨表面纏著金絲，與寒潭所得的那枚完美契合。阿箐突然悶哼一聲，獸爪刺破衣袖——符骨散發的氣息讓她血脈沸騰。
晏離跨過門檻的剎那，殿門轟然閉合。
赤霄子拂塵甩向供桌，盤中貢品竟是人指！腐爛的指尖還戴著各派修士的儲物戒：“這些道友不識天時，貧道只好請他們‘住口’。”
蘇蟬衣銀刀出鞘：“家師滄溟毒仙的蝕心蠱，你用了幾成火候？”
“師侄好眼力。”赤霄子面皮突然裂開，露出底下蠕動的黑須，“不過你該稱我一聲師叔祖——”
刀光如電！
蘇蟬衣的蠱蟲與銀刀同時襲向老道面門，卻在觸及黑須時僵直墜地。赤霄子喉間發出非人尖嘯，供桌下竄出數十個“香客”，關節反轉如蜘蛛撲來！
陸無咎的羅盤炸成銅片，無垢靈體清光全開：“地板下埋著鎖靈陣，出招別用靈力！”
晏離右臂鱗片倒豎，純靠蠻力撕開撲來的怪人。腥臭黑血噴濺在符骨上，骨縫中突然鉆出金線，凌空繪出赤霄觀地窖的路線圖。
“阿箐！”他暴喝一聲。
半妖少女獸化成殘影，金瞳破開黑霧指引方向。四人撞破偏殿木窗時，赤霄子的咆哮震碎梁柱：“抓住蒼妖！圣主要活的！”
地窖階梯盤旋如蛇腸。
腐肉與藥渣的濁氣中，鐵鏈拖拽聲格外清晰。阿箐的尾巴焦躁地拍打石壁，金瞳在黑暗中明滅不定：“娘親的骨鏈……就在下面！”
陸無咎突然僵在原地。
他的蝕靈烙印與地窖深處的某種存在共鳴，黑霧不受控地涌出七竅：“不能去……下面是蝕靈母巢……”
晏離反手扣住他后頸，燼脈強行吞噬外溢的黑霧：“現在慫了？血契可沒給你退路！”
血契紅光順著經脈刺入神魂，陸無咎慘叫中浮現記憶幻象——七歲那年，他就是在這地窖里，看著師父將蒼妖女子釘入青銅棺！
最底層的鐵門銹跡斑斑，門縫滲出黏液。阿箐的金血滴在鎖孔上，門內驟然傳出嬰啼般的嘶吼。
青銅棺豎立在血池中央，八條蝕靈觸手貫穿棺體。棺中女子與阿箐容貌七分相似，龍角折斷，尾骨上拴著咒符鐵鉤。她猛然睜眼，金瞳卻渾濁如泥潭：
“快逃……他們在我體內養出了圣種……”
赤霄子的狂笑從頭頂傳來：“多謝諸位激活圣種！作為回報，貧道賜你們成為圣種養料！”
整座地窖開始塌陷，血池沸騰如活物纏向眾人。阿箐瘋狂劈砍青銅棺，鱗片混著眼淚飛濺：“娘親！醒醒！”
女子突然暴起，利爪刺穿阿箐肩胛：“好孩子……把你的蒼妖血獻給圣種……”
蘇蟬衣的蠱蟲結成血網，勉強擋住癲狂的蒼妖。
陸無咎癱坐在血泊中，無垢靈體因過度催動而崩裂：“青銅棺底……有符骨……那是陣眼……”
晏離躍入血池，右臂插入沸騰的血水。燼脈吞噬之威全開，池底無數蝕靈卵化作黑霧涌入經脈，皮膚瞬間龜裂如旱地。符骨近在咫尺，卻被蒼妖的咒鏈捆縛——
“阿箐！斬斷你母親的鎖鏈！”
少女渾身一震，骨刀顫抖著刺向女子心口：“娘親……阿箐帶你回家……”
刀鋒入肉的剎那，蒼妖渾濁的金瞳忽然清明一瞬。她握住阿箐的手腕，將骨刀狠狠捅進自己丹田：“剖出圣種……那是蝕靈王族的胚胎……”
黑血噴涌中，一顆跳動的肉瘤滾落血池。肉瘤表面浮現人臉，赫然是赤霄子的模樣：“圣種已成，爾等螻蟻……”
晏離的右臂貫穿肉瘤，劫火自血脈深處燃起：“你也配稱圣？！”
幽藍火焰順著符骨紋路席卷地窖，赤霄觀地基崩塌的轟鳴中，四人被氣浪掀飛至荒野。
阿箐抱著母親殘破的龍角跪坐在地，掌心的第二枚符骨與劫火共鳴。陸無咎突然指著天空慘叫——
赤霄觀廢墟上空，蝕靈黑霧凝成遮天巨臉，正是玄天宗宗主的臉！
“交出劫火宿主，否則幽州今日化為人間煉獄！”
蘇蟬衣擦去唇邊黑血，將最后三只本命蠱拍入晏離右臂：“血契共享靈力是吧？那就把我們的命……都賭在你身上！”
血契紋路如焰火灼穿夜幕，晏離踏著滿地廢墟騰空，劫火在掌心凝成長槍：“老狗，你可聽過——”
“螻蟻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