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是狗肉，聶勝忽然感覺胃里翻涌，傾吐而出。

酸水似還在喉管里冒。

和尚無所顧忌，依然大吃。

“你個禿驢，還我阿黃”

聶勝掙扎起來，擎起拳頭就要打和尚。

拳頭到跟前，但好像就是粘不到和尚衣角半分。

打了幾拳，聶勝就已經精疲力盡，坐倒桌角休息。

念起阿黃和爹爹種種，如今爹爹竟已身死，阿黃也被做了五臟廟的祭品，不由得流下淚來。

和尚平常在廟里就不安生，最不喜沾上往生孽緣，也最見不得流淚，此時竟有點慌了神。

“罷了罷了”和尚將碗不舍的扔出屋外，青瓷碎裂聲音傳來。

“你看我不吃了，總行了吧”和尚說時打了個飽嗝。

聶勝不管和尚，還在兀自流淚。

和尚見倒了肉了，聶勝還不滿意，也著急了。

朗聲說道“罷了罷了，我允你，你的仇人我可幫你殺五個，這總好了吧”

聶勝不管和尚，兀自流淚，好像沒有聽見一般。

和尚見允了偌，給了天大的讓步和好處了，聶勝還不滿意，轉急為懵。

挨到毛小花身邊，問來“姑娘，你能不能勸勸這個呆子，不就是一條狗嘛，何必傷心至此”

“你惹的，你解決”毛小花跑到一邊去了。

和尚平生闖蕩江湖，第一次被兩個小毛孩惹的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聶勝置若罔聞、兀自流淚，毛小花也幫不到半分。

于是忽然也覺得胸悶起來，加上狗肉油膩，脾胃脹悶，忽而出了屋，在院子里打起拳來。

或如虎嘯、或如龍吟，整個村子溪水潺潺，陽光縈繞，風起云動。村民都心驚，似乎盤桓了一條郁龍，不得左右。

聶勝和毛小花知道和尚武功高強，但不知道這么武功高強，兩人不自覺地擠在門框上看和尚打拳，居然看得呆了。

和尚收拳放息。

“好”毛小花鼓掌熱烈。

和尚見兩個毛小孩都在看，笑了，臉亦似孩童。

聶勝忽然覺得，這和尚也未必是個兇惡之輩，想來可能是邪道壞性，導致酒肉侵心。

“怎么樣，給你報仇，殺幾個的功夫都不過分吧？”

聶勝不答，微微點頭。

兩人的吶然就此冰解。

“可是如何得知仇人名單呢”

和尚和毛小花都未想到這個問題，和尚一拍腦袋“這是個問題啊，你且跟我說說，你這仇怨的首尾”

兩人這才想起，和尚并不知聶勝他爹這事的首尾。

毛小花于是說道“聶勝他爹是縣衙背尸工，前天縣城東角的宅院失火，聶老爹進去把尸體背了出來，縣衙當天日晚，仵作間沒人，于是聶老爹就把尸體背了回來，第二天隨著仵作段甲去的縣城交了差，誰知，臨近中午時分，就有捕快來把聶老爹拿了，說他殺人毀尸，聶老爹打死不肯承認，硬扛了兩個時辰，沒想到不知為何聶勝忽然來了，沒過一會兒，聶老爹就認了”

“你說什么”

“就是縣城東角起火，你爹去背尸體”

“不是，你后面說什么”

“聶老爹認了？是這句”

聶勝搖了搖頭。

“你來了，聶老爹就認了”

“為什么我來了，我爹就認了呢”

“哦，你是說，你爹是怕了有人傷你，因此你一來他就認了”

“嗯！”聶勝忽然痛心起來，要是自己沒有去縣衙，興許爹爹就不會認下這個與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來。

和尚也聽懂了，說道“只要害人之心已起，不管你去還是不去，他們總有讓你爹認下這不相干罪名的辦法”

聽和尚這么說，聶勝忽然由悔轉恨，猛然說道“是段甲喊我去的縣衙”

“哦，那這段甲很可疑，必然是暗害你爹的兇犯之一”

毛小花啞然，聶勝和和尚兩人來回推理，沒想到真有嚴絲合縫的線索，而且這線索來人就是尋常看著老實憨厚的段甲。

“他居然是壞人”毛小花暗想。

“那段甲在哪，我首先就幫你殺此人”和尚剔牙說道，說完啐了一大口在地。

“如果只是個段甲，縣衙哪里會這么急著把我爹推到法場”聶勝忽然冷冽說道。

“嗯？”和尚略顯疑問，一個瘦弱的十六歲少年身上有一股深邃的觀察力。

“和尚，我做你徒弟，如果兇手有十個，你就必須殺十個，有一百個，你也得殺一百個”

“殺一千個也沒問題”和尚想都沒想答應了。

毛小花看聶勝很容易就答應做和尚的徒弟，知聶勝肯定有主意了，靠過來問道“勝哥哥，咱們怎么通過段甲找出兇手哩”

“設局”

“設局？”和尚和毛小花驚呼。

“嗯，我爹爹的箱子里還有一本書，叫《長生念》，里頭講到，天下棋局，因為果，果為因，因推果，果亦可推因”

“等等，你說箱子里那本書叫什么？”

“《長生念》”

和尚聽聞，心內大驚，背上早已冷汗直流，沒想到在這破落村子里，居然聽到沉寂了幾十年的《長生念》。

和尚看著這兩個未出江湖的呆子，一個毋庸置疑天資聰穎，一個雖然稍顯木訥但純心秉性，江湖找尋了幾十年的《長生念》居然在這二人手中。

“你爹爹叫啥名字”

“聶有德”

一個在江湖上沒有聽過的名字！自然是隱姓埋名了，前序叫什么名字、是何門派，估計得慢慢查明了。

和尚急劇的想著對策。

倒是把毛小花看呆了，說道“你個和尚，怎么此刻講到要設局，就像是老鼠見到貓似的，還說自己神通廣大哩”

和尚見毛小花取笑，聶勝眉頭微皺，忽然想到，就算自己不出手，這二人估摸著也會背著《長生念》走往江湖，那時也是一場血雨腥風，不如等幫聶勝殺了仇人，拜了師，帶他回寺，日夜教他武功和江湖應對之法，可能好一些。

和尚遂打定主意，等這事兒一過，就帶著二人回寺。于是臉色轉憂為喜，說道“神通自然廣大，只要你們能確定兇手，殺多少個都行，不過說好的，事情完了之后，聶勝你得拜師學藝”

聶勝講《長生念》時，發現和尚陷入了深思，心里大概猜出《長生念》這本書背后，自然會還有首尾，不過聶勝此時未入江湖，還不知道江湖門道，只是忽然心里涌上一個念頭“下次講《長生念》得小心些”。

兩人各有心思的想著，聶勝見和尚忽而回到查明兇手這條線索上來，于是郎朗說道“既然段甲知道爹爹的弱點在我，那我們也猜一猜他們的弱點在哪里”

“他們的弱點？”毛小花從來沒想過這個角度，聶勝一問，忽然懵了。

和尚懂了聶勝所說，提著瘸腿，走了兩步，轉身說道“他們的弱點就是真相”

“對！”聶勝附和。

“毛小花，你如此...”太陽微灑，三人沐浴在陽光里，如此這般的議好設局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