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犯分為很多種、大體上是指皇帝關注的罪犯，什么樣的罪犯會引起關注呢？

自然是造反、十惡不赦、或者重大案件的要人，涉及到皇帝眼中重要的事也能被定為欽犯，目前這邊發生了什么皇城那邊估計還沒個數。

不過緝貪衛說張百嵐是欽犯也沒人會反對，畢竟是皇帝直轄的緝貪廠有特殊權力是正常的。

進來的這半個月是張百嵐最舒服的日子，大約五天前皇城中的緝貪衛就派遣了一個懂點文書的人來照顧他，他的身份已經解決了，某個皇城世家旁系。

至于是哪個世家的人參與了縣令暴斃的事，就得問緝貪廠的人了，可這身份就是燕飛和丁秀兩個緝貪廠的人給的。

欽犯意味著罪很重皇城世家又意味著這件事很復雜，只要不靠近龍場墻邊，獄卒就對他就保持著一種冷漠的恭敬，那種表情就像看死人一般，但又怕得罪世家口頭卻很恭敬。

龍場的看守看上去都是習武之人，哪怕是最瘦弱的獄卒也有一股內力在身，想要逃出去基本不可能。

整個龍場最怪異的就是住在他隔壁高樓的房間，那邊放風時基本不讓靠近，就連食物半個月也只是送了兩次。

“敢問宋老那間閣樓究竟住的是誰。”張百嵐指著住所的高樓。

這間房子是龍場最高的建筑，很難不引起注意，不過作為受冷九年未能恢復官職的正三品前禮部侍郎，他已經很熟悉了龍場的構造和人員了。

“住的是修仙的高人，但只要沒人強闖龍場他們就不會管事。”

一位同樣被發配在此的官員替宋老回答了張百嵐的問題，這個地方算得上是某種流放地了，不過僅限地面上的毫無武力的人。

龍場牢獄真正在于地下彎曲的陰牢，越往下越是關押武力高強的武者，那才是真正的龍場牢獄，地面上的頂多是軟禁而不是入獄。

在龍場地面上的‘囚犯’都是那種不能直接殺，又不能放任不管的特殊人員，也可能是妥協的結果。

“既是修仙高人那想必不管人間死活吧?！?

聞聲幾位散步曬太陽的人不約而同的面面相窺不知如何回應。

過了會，幾人不約而同的覺得張百嵐一個將死之人肆無忌憚也算正常，一旁的宋老聽他這么說倒是來了興致，他想聽聽年輕人有何想法。

“何以見得?！?

張百嵐知道自己表現的機會來了，自有了空閑時間以來他便時常回憶這些年的事情，作為有超凡力量的世界，大梁的變數極其僵化。

結合緝貪衛的文書，他大概猜清楚了大梁的基本情況，除了明面上的稅與權，大梁國遍地的獨立性非常強烈，根源便是武者，或者說超凡力量。

普通人想靠造反推翻大梁指定是沒機會了，邊陲城鎮基本是靠世家豪強來掌控，別說皇權不下鄉，大梁也就勉強做到皇權到縣城的地步。

一個村落出了一二流武者就能成為一個獨立的勢力，對官府和當地世家來說打壓永遠是管理成本最高的方式，最好的方法是拉攏，漠視國法的移交由家法代替國法治理。

前世古代鄉村名義上國法永遠大于家法、宗室法等家族規矩，但大梁國真就普通人被壓一輩子，沒點家族勢力普通人被欺壓至死是常態。

人命完全靠是否連年風調雨順，災年時人就完全不是人而是一個個被糧食衡量的物件。

“豪門酒肉臭，路有餓死骨?！?

也不太清楚大梁的豪門會不會把大門染成朱門，但兩段話絕無虛標，特別是這種極其僵化的大梁，流民全餓死也不敢沖擊世家，畢竟一個武者差不多就是一個百人軍了。

聽了他這么說有些人搖搖頭不是很相信，不過宋老神態有些陰郁，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歲大饑，人相食……”

“不可能！我們五象山三十年來保大梁風調雨順，怎么可能有人相食！”

那位半月前見過一面的身影出現在他幾步外，此時張百嵐才看清楚那人的面貌、年齡，他看上去并不大僅有二十幾的摸樣。

但此刻張百嵐在想如何把編的話圓回來，僵了幾秒后他才有點緊張地說“人相食這部分確實是聽信他人所言……”

話音未落那人以他勉強能察覺到的速度抓住他的衣領舉起來，眼中寒光如刃般死盯著張百嵐。

“也就是說你在糊弄我？”

張百嵐一下腦子有些空白了，他就沒想到這地方居然還隱藏著一個人，而且半個月沒見還隱著身偷聽他們聊天，更要命的是他在編人相食的時候確實忽略了有仙的存在。

“仙師，三十年前確實發生過一場大荒，正是這場大荒才會有仙長在大梁行云布雨的?！彼卫瞎Ь吹鼐狭艘还?。

抓住張百嵐的那只手漸漸放下力氣，仙師的面容有些難以置信這是真的，不過他更不信區區凡人敢騙他。

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空氣中，這時張百嵐才感覺到空氣有些波動，仙師并不是瞬間消散而是用了某種手段隱去身形，他能看見失意的仙師慢慢回身走向閣樓。

感知好像又加強了一點點，是這十幾天的伙食原因嗎？

見張百嵐有些愣神，宋老揮揮手讓周圍的幾人都四散離去，宋老認為第一次見這種情景的人有些吃驚也是在情理之內的。

“大梁是有仙師守護的國家，以后……小伙你姓甚名誰。”原本想說些告誡的話。

可話沒說出口宋老就覺得對方用不上了，想說啥就說啥吧，其實宋老挺羨慕這類口無遮攔的人，不像他說了半輩子違心話老了還被流放至此。

“我嗎？宋老叫我姓百嵐單字一個飛。”

假名嗎？

無所謂了，進這里的人極少能活著出去，要么余生在此，要么茍活一秋，總之不管高低貴賤在這里的人都只有囚徒一個身份。

有了興致后宋老在這幾天里經常與百嵐飛聊國事，或許是將死，宋老發現這人膽量極大，竟想著削弱世家豪強增強皇權，從而實現國法大于私法的幻想。

可這又有什么好處呢，普通人再怎么多也可翻不了天，世家不一樣他們有傳承能時不時養出一個天才，這就真是能翻天了。

皇權本質上就是一個更大的世家，各地的世家就是村落，不是皇族不想管而是管不了，默許一些事能解決很多事情。

“所以世家如水，君王如舟？”

幾天下來張百嵐也有點迷糊了，超凡世界普通人好像確實可有可無。

“你這比喻倒是形象，君王要是水性不好隨時會舟毀人亡?！?

“不，是拳頭能讓舟毀人亡，不是世家也不是百姓，只不過拳頭大多都是皇權大、世家小、百姓無?！?

“……”

一時間宋老感覺對方似乎有什么危險的逆天想法，但這位后輩總結的沒錯，世上只有拳頭是最公平的也是最講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