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昭宣使帶領三千兵馬北上抗金的消息不脛而走，早已經成為京師津津樂道的傳聞，瓦子勾欄里還有關于這次北伐的賭注，賠率極高。

多數人不看好張晉。

出兵數日，沒什么消息，漸漸被京師的百姓遺忘了。

此時突然聽聞張晉回來，回想當初的賭注，耐不住心中好奇，全都跑出來觀看，可是大街上并沒有班師回朝的兵馬。

反倒看見黃相公和呂知州的轎子急匆匆的路過，一路向北，直奔封丘門，好奇的百姓緊跟而上，路上窸窸窣窣的議論：“班師不進城，多半是吃了敗仗。”

“那有什么稀奇的，才三千兵馬，聽說光是河間府就駐扎了四萬金兵，金人素來彪悍，兵馬又多，能獲勝才怪呢。”

張晉曾經在京師治理過農田蝗災，百姓對他頗有好感，立刻有不忿的百姓反駁：“就算吃了敗仗，也不能怪罪張大人啊，駐扎京師的兵

馬七八萬，張大人只帶了三千，我看十有八九受人刁難，不給他兵馬……”

“你算是說著了，看前面的轎子。”百姓們手指右相黃潛善，悄聲議論，偷偷的往路邊吐口水，面露鄙夷。

“可憐張大人一心為公，卻遭人陷害，唉。待會別治罪就好。”

“你們看，宗爺爺也來了。”

皇宮坐北朝南，封丘門在城北，而京師的集市和衙門多半在南邊，想要去封丘門，就得繞過皇宮。

所以不管王公大臣還是販夫走卒，都從東華門外的封丘大街過，前面是黃潛善和呂頤浩的轎子，后面跟來了宗澤、楊時的戰馬。

說來可笑，宗澤高壽七十，楊時高壽六十，都比黃潛善年齡大，然而這二位都不坐轎子，而是騎馬。

可見黃潛善是純正的文官，一身建康的官僚習氣，宗澤和楊時更有武將風范。

穿過封丘門。

預想中的丟盔卸甲景象并沒有出現，也沒幾個人。

宗澤和楊時原本很焦慮，人在馬上不住的張望，擔心張晉此戰敗北，引來黃相公的刁難，看到這景象，不禁納悶了。

“他沒回來啊，為何探馬說回來了?”楊時問

清瘦矍鑠的宗澤在馬上捻須皺眉：“剛剛聽到消息時，著實吃驚，以為敗北了，但是想來不應該敗的這么快，那日他出發的同時，老夫已經派遣遞夫傳令太行山的王彥派兵增援，同時有吳玠帶兵假借上任忠州，從西路迂回援助，兩路兵馬，合計超過六萬，對付河間府的四萬金兵綽綽有余，就算張晉什么都不干，也不至于落敗!”

兩位老臣早已安排妥當。

“話是這么說，只怕張晉輕敵冒進，沒有等到他們，擅自開戰。”在楊時看來，張晉還是太年輕了，年輕人免不了過于自信。

宗澤輕輕擺手：“不可能，此人雖然內心高傲，做事極有分寸，應該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頭一次上戰場，不會干那蠢事。”

說話間，馬兒出了城樓，和前方落轎的黃潛善匯合了。

小轎掛了布簾，視線封閉，看不到城外景象，黃潛善和呂頤浩還沉浸在幻想的狂喜之中，掀開布簾出來時，均是笑意滿滿。

發現宗澤楊時也來了，黃潛善笑稱：“沒想到二位大人也來迎接凱旋王師了，這張晉倒是有些臉面，能讓宗大人和楊大人如此看重，只怕二位大人希望而來，失望而歸啊。”

朝堂里夾槍帶棒的揶揄，宗澤素來不喜，權當沒聽見，手指前方：“去了三千人，回來不到百人，我看別有內情。”

“唉，多半是被全殲了，可憐我親自調撥的士卒，全給那張晉做了陪葬。”黃潛善搖頭嘆氣。

“是與不是，問了再下結論也不遲，彥威，去問問怎么回事，為何不見張晉的影子。”親隨孔彥威攙扶宗澤下馬，奉命上前詢問。

城外五輛馬車，均是四輪太平車，空間寬敞，可容納數十個軍士，用作糧草押運，一車五百石不在話下。

孔彥威走近了之后，發現上面滿載貨物，覆蓋氈布，裹得嚴嚴實實，完全看不到運送的是什么東西。

只聞見濃重的腥氣。

難道是張晉等人的尸首?

孔彥威暗暗皺眉，若真如此，之前的計劃怕是要白費了，黃潛善定會老調重彈，讓開封府南遷。

“你們是先鋒使張晉所部?”孔彥威收起心思，詢問押車的士卒。

士卒來自種家軍，舉止有度，肅然拱手回報：“北上途中遇到兩股金兵，連下兩城，幸不辱命。”

孔彥威吃了一驚：“兩戰皆勝?”

“不錯!”

“太平車里裝的是什么?”

那士卒得了張晉交代，手指不遠處的小轎：“張大人說了，這是送給黃相公的答謝禮，必須讓黃相公親自打開。”

恰好這時，宗澤、楊時、黃潛善、呂頤浩緩步走來，得知張晉在短短半月之內，打了兩場勝仗，均是滿臉詫異。

年前金兵分兩路南下，一直打到東京，所向披靡，各路宋軍無人能擋，金兵直搗黃龍，

破了大宋國都!

金兵已經讓各地潰散的禁軍廂軍描述的猶如神兵天降，凡人不可抵擋，四月京師失守，很難說沒有訛傳的‘功勞’。

上到徽欽二宗，下到販夫走卒，提起金人，均是畏之如虎。

所以黃潛善覺得，只要把張晉送到河北前線，張晉必定嚇得屁滾尿流，是絕對不敢跟金人交戰的，然后就有了懲治他的借口。

萬萬沒想到，他兩戰皆勝!

黃潛善瞠目結舌的愣了會，拂袖哼道：“謊報軍情是死罪，你說實話，張晉是不是沒跟金兵交戰，就發回了捷報?”

那士卒雖是無名之輩，眼神里卻閃爍著十二分的不屑，拱手道：“張昭宣使有勇有謀，身先士卒，作戰奮不顧身，乃是卑職親眼所見，不敢虛報，此行北上冀州，遇到五百金兵探馬，圍城全部斬首，而后沿著漳河北上，去河間府的途中，巧遇一萬金兵，張大人設計埋伏，在漳河中游夜襲敵營，全勝而歸，走脫者百中

無一，黃相公若是不信，掀開馬車氈布一看便知!”

“沒跟援兵碰見?”宗澤顧不得掩飾了。

“沒援兵，只三千種家軍!”

三千兵馬便能拿下如此戰績，這是個將才啊，宗澤聽了捷報很高興，毫不吝嗇的贊揚道：“有勇有謀四個字，張晉當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