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襄馬場的條件比之太行山好太多了，下監一分為二，左邊是孕舍，右邊是老舍，一個讓孕馬住，一個給老弱病殘的馬兒住。

房屋設計簡潔樸素，空間寬敞，里面用柔軟的稻殼當褥子，給馬兒休息，因為馬兒喜歡躺在有稻殼皮的地方，有時還在上面撒嬌打滾。

黑莓沒法打滾，它的肚子明顯變大了，側臥在堆滿了稻殼的墻角下，屋頂開天窗，陽光正好照在它身上，懶洋洋的曬著太陽。

楊老六進去一看，吃驚的合不攏嘴，只看這外表，就可以確定懷孕超過了九個月，瀕臨生產了。

可是楊老六百思不得其解，從配種日期推算，明明才過了一半的時間，怎么懷孕的馬兒就臨盆了呢?

這個問題張晉能解答，因為這都是他的功勞，三堂會審之前，他嘗試過給孕馬按摩，這就是按摩的附加效果。

當然，說了沒人信。

張晉拍拍楊老六的肩膀，笑道：“別擔心，我看這匹馬的態勢良好，應該能安全產下馬崽。”

“能夠安全生產固然是好的，我是替你擔心，你不是跟呂大人立下了軍令狀嗎，一定能配出大宛天馬，對了，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你哪來的把握，這明明是蒙古混血馬。”

張晉緩步走到黑莓身邊，黑莓臨產，已經很難站起來了，除非遇到非跑不可的危險，不然就會這樣側臥著，直到生寶寶。

黑莓還認識他。

看到他靠近，用大舌頭舔舐他的手，甚是親熱。

他笑著跟馬兒逗趣，頭也不回的說：“這你不用管，總之我有這個把握，看樣子快生了，接下來的幾天，咱們住在馬場里，能不能產下大宛天馬，拭目以待就行了!”

“你還賣關子……算了，那就等等看吧。”楊老六對張晉的眼力抱有十二分的好奇，他不說，楊老六也不好多問。

兩人在馬場里住下了。

同是養馬人，志趣相投，每天的生活忙碌

而充實，一邊照料孕馬，一邊探討養馬經，如何有效的打圈兒，如何防范馬兒生病，如何馴馬，還有各種各樣的馬術··在一起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

相處半月，楊老六對他淵博的知識愈發欽佩了，尤其是《秣馬守則》，提出用四部草料法喂養馬兒，一邊喂一邊稱，半月就能讓馬兒長膘，效果明顯，比荊襄馬場里的土辦法快多了。

催他重新寫了一份《秣馬守則》，每天翻看，樂此不疲，欽佩之余，心里也很好奇，他年紀輕輕的，也不知哪來的這么多好辦法。

這天午后。

兩人吃了炒金樓送來的燒鵝加四碟兒青菜小炒，悶了幾口小酒，張晉閑情愜意的靠著馬場圍欄剔牙閑聊。

跳虎急匆匆的跑來喊道：“黑莓要生了!”

“現在?”

“不然叫你干什么!”

等了許久，終于等到這一天，張晉不禁喜上眉梢，扔了剛剛削好的牙簽，招呼楊老六一起過去。

下監馬房里一團忙碌，楊老六的徒弟彭歡系了一條羊皮圍裙，蹲在馬屁股后面，抬起馬兒的一條后腿，旁邊三個馬夫幫忙推腹。

張晉一看這景象，忙道：“姿勢不太對，把黑莓的上身支起來，方便它發力。”

彭歡回頭看師父，師父楊老六點頭了，才去托馬頭，頭一次生產的黑莓有些急躁，不但不肯起來，還張嘴咬那馬夫。

最后還是張晉過去，撓撓馬脖子，又是哄又是騙，才讓黑莓支起脖子，上身保持正立，后半身側臥，這樣順產的幾率大一些。

不出意外的話，一刻鐘之內就能搞定。

然而他高估了黑莓。

就像每個女人第一次生產都需要指導一樣，這匹傻馬總是用力一半，嫌疼就把力氣收回去了，喘息著叫喚，似乎很痛苦。

張晉照顧馬頭部位，看不到接生的情況，皺眉問楊老六：“怎么回事，為何遲遲生不出來

?”

楊老六經驗豐富，不知接生過多少馬兒了，堪稱馬場里的接生大夫，今次也有些急躁，觀察著里面的情況回道：“可能個頭有點大，頭

也不在外側，很難生出來。”

正常情況下，應該是馬頭先出來，結果露出來的痕跡是馬駒的后腿，張晉暗叫糟糕，胎位不正，難產了!

跳虎給他們出主意：“要不剖開肚子，直接把小馬駒取出來吧，只要晉哥兒的判斷是對的，能生出一匹大宛天馬，犧牲了母馬也值得!”

張晉和楊老六都不同意，但是包括彭歡在內的弟子和馬夫，都認為這是最穩妥的對策，馬種更重要。

“再等等吧，楊大哥，咱們配合一下，看能不能讓黑莓順產生出來。”張晉用盡全力托住馬的上半身。

楊老六在后面繼續努力。

忙碌小半個時辰，人和馬兒的力氣都消耗的夠嗆，全都滿頭大汗，黑莓也叫不動了，趴在張晉懷里奄奄一息。

原以為不行了，結果經驗豐富的楊老六硬是在最危急的時刻把那小馬駒子接生出來了。

馬房里頓時熱鬧起來：“生出來了!”

“是不是大宛天馬?”

“大宛天馬什么樣?”

在場的誰也沒見過，只能聽楊老六和張晉的判斷，張晉正在安撫黑莓，小馬駒子在楊老六手里。

楊老六用羊皮圍裙托住小馬駒，明明它的父母都是黑色鬃毛，生出來的孩子，性狀完全不同。

小馬駒通體雪白，雙腿欣長，呀喁喁的叫喚，想要下來走路。

“這馬兒的腿好長啊!”跳虎從沒有見過剛出生的小馬駒，甚是驚奇。

其實馬兒出生之后，是有些奇怪的，腿和身體不成比例，腿長的過分，而且出生不久就能走路。

但是從張晉的眼光來看，跳虎說的沒錯，小馬駒的腿確實很長，比一般的馬兒更長，這意味著它將來的體型必定更加龐大!

楊老六一臉欣喜的抱住那小馬駒說：“好馬，這肯定是一匹好馬，配種成功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回去能跟宗大人交差了。”跳虎也很高興。

然而當他們轉向張晉的時候，發現張晉沉

著臉，臉上沒有一絲喜色：“這根本不是大宛天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