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得知要去伺候迎春，心中倒是有些期待。

她這幾天把迎春的事情聽了滿耳朵，對于這位文采斐然的二小姐十分敬佩。

若是有可能，她甚至還想請教一下寫詩的事情。

不過她心中亦是有些害怕迎春，畢竟迎春可是連自己的乳母都攆走了的。

若是自己不合她的心意，受些責罰還沒什么，因此給自己家寶姑娘帶來麻煩就不好了。

所以還要小心伺候，凡是忍耐些，幾天就回去了。

她帶著仆婦和銀子到的時候，迎春正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她輕步上前見禮，恭敬道：“二姑娘，我家姑娘讓我把這三千兩銀子送來?！?

四名仆婦進來，將銀子放在屋里。

迎春擺手讓其他人去了，問道：“可會下棋嗎？”

香菱點點頭，“倒是跟我家姑娘學過一點。”

“來陪我下棋?！?

香菱遲疑了一下，坐在炕上。

趙玨見她滿是防備，便搖搖頭，決定先讓她和迎春熟悉兩天再說。

他看向地上的銀子，便讓迎春叫來秦顯家的。

“去買些香料。”

秦顯家的問道：“敢問姑娘要買哪些？”

迎春得了趙玨的指示，“冰片、麝香、檀香、沉香這四種吧?！?

秦顯家的趕緊去了。

趙玨先前恢復了嗅覺，便想著試試除了夢甜香外，其余的香料會不會增加虔誠。

等秦顯家的買回來交差，素云立即道：“怎么花了這許多？你莫不是吃了回扣了？”

秦顯家的連忙跪在地上，“姑娘，我得了姑娘提拔，感激還來不及，真是一分一毫也沒有多拿。

實在是那香料鋪就是這個價，我還問他呢，他說最近從西南來的香料漲價了。

姑娘若不信，盡管讓人去問，若說不是這個緣由，就給我打死，我也無怨?！?

“我自然信你，且退下去吧?！?

趙玨沒功夫和她多說，俯身飄到那些香料前聞了聞，卻并無什么特殊感覺。

一連試了幾天，仍是沒效果。

倒是探春和寶釵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報紙已經弄好了，已經開始印刷了。

※※※

翰林院。

梅仕德一到，所有人便都看著他笑，有的拱手道：“大人，七天時間到了，咱們是不是該發新一期的《雅音匯編》了。”

“自從大人上次將那靜安居士批評一通，咱們的報紙銷量大幅上漲。

這次他既然沒有回應，不如大人再寫一篇文章，孰勝孰敗，也就算蓋棺定論了。”

也有人道：“聽說大人最近又有新作，不如一并發在報紙上，也好讓天下人瞻仰。”

“大人，不如就把他的詩詞移出《雅音匯編》吧。”

梅仕德笑著，正待說話，門外忽有一個聲音道：“靜安居士出新作了！”

眾人瞬間安靜下來，不約而同地盯著門口。

等那人進來，眾人立即看到，他手中拿著一張嶄新的報紙。

一人立即向他接了，念道：“文心萬象，和之前那報紙一樣的名字。”

“快看靜安居士詞作。”

“找到了，在這。

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

冬月十三，病中夜讀遇雨?？耧L大作，蠟燭熄滅，侍者皆懼黑，余獨不覺。已而病愈，故作此詞。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待那人念完，整個翰林院已然靜得落針可聞。

一人情不自禁道：“真是好詞……”

說完，忽地反應過來，看了一眼梅仕德，又不作聲了。

便在此時，李征從外面進來，笑道：“剛才是誰的新作，當真是絕妙！”

眾人都見禮道：“李大人。”

李征笑著望向梅仕德，“梅侍讀，是你的新作嗎？”

梅仕德躬身施禮，面無表情道：“大人，這是一份報紙上的詞作?！?

“哦？”

李征將報紙接過來，讀了一遍，連連點頭，“詞即景生情，語言詼諧。

‘莫聽’二字點明外物不足縈懷之意。

而‘何妨吟嘯且徐行’則進一步以灑脫姿態消解困境。

‘也無風雨也無晴’，以雙關語道破人生真諦：

風雨與晴明皆為表象，唯有超越得失、消弭對立，方能抵達內心的永恒安寧?！?

他一邊說，一邊贊嘆，“詞也好，境界也高。

這是哪位大家的手筆?！?

等看到署名，立即詫異道：“靜安居士的？以她之年紀……”

他正奇怪，忽見報紙另一處寫著蒸汽船的內容。

“這……”

他讀了一遍，臉上的笑容頓時沒了，二話不說，直接往弘德殿趕去。

等見了天佑帝，他立即要把報紙呈上。

“皇上，這是靜安居士新出的報紙，請皇上過目。”

天佑帝道：“又是什么好詞，你且念來聽聽?！?

李征道：“詞固然好，但這篇《從蒸汽機到蒸汽船，西方工業的快速發展》才是臣此次來的目的?！?

天佑帝聽了“蒸汽船”三個字，立即讓太監裘世安接了過來。

“又是玉清先生，難道這玉清先生和靜安居士不是一個人嗎？”

“臣剛才也在想這個問題?！?

天佑帝沒再說話，而是將文章細細讀了一遍。

半晌，他這才開口道：“召集群臣，朕要議事！

另外，去尋幾份這個報紙來。”

裘世安立即去了。

然而倉促間宮里如何能找到這些報紙。

所以他幾乎是立即飛奔出宮，奪過馬匹，一路沖到五柳居書坊。

他跳下馬，扔出一塊銀子，抓了一摞報紙，馬不停蹄地趕了回去。

半個時辰后，三位閣臣、六部尚書、侍郎出現在弘德殿。

裘世安則是將一份份文藝萬象報紙送到每個人手中。

天佑帝道：“你們先看一下這報紙上的《蒸汽船》一篇。”

過了一會，天佑帝道：“這玉清先生說，在我大夏之外，世界還有許多國家。

如今強國皆在西夷，諸國若不自強，早晚必被其侵吞。

茜香國只是開始，下一次便可能是黑水國或者暹羅國。

楊閣老，你以為如何？”

首輔楊巖臣道：“皇上，我大夏乃是天朝上國，自不懼那些蠻夷。

只是茜香國乃我大夏屬國，如今從茜香國到我大夏海路被斷，又說是西夷人做的。

由此可見西夷人確實有些實力，但那也只是對茜香國這樣的小國而言。

所以這玉清先生之言，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天佑帝暗罵一聲老狐貍，這不等于什么都沒說嗎。

“劉閣老，你怎么看？”

次輔劉錚鴻道：“皇上，臣以為這不過是市井之人的空談，不足為信。”

一直沒說話的大學士鄒遠道：“劉閣老此言差矣?！?

他面向天佑帝道：“皇上，臣以為這玉清先生所言并非全是空談。

尤其在這蒸汽機一節，他說蒸汽機改良后，以蒸汽動力帶動馬車和船舶，這看起來的確有其道理。”

劉錚鴻道：“就算如此，也不過是奇淫技巧而已。

而我大夏為大國，秉持大道，又豈能被這些小技打敗，簡直是笑話。

皇上，臣以為不但不應相信，而且還需取締這種霍亂人心的報紙。”

天佑帝沉吟不語，看向禮部尚書黃仁棟，“黃尚書，禮部主客司一向負責外交事務，最近可有茜香國的消息嗎？”

黃仁棟道：“這個……臣這邊并無……”

他話還未說完，忽有小太監稟報道：“皇上，粵海將軍梁承鋒八百里加急文書?！?

天佑帝道：“念！”

“臣粵海將軍梁承鋒謹奏：

天朝海疆萬里，向以懷柔馭遠。

今查西夷狡黠，擅據茜香國、黑水國要沖，鎖鑰滄溟，阻絕貢舶。

商旅困頓于鯨波，貨殖滯塞于蜃市。

彼等筑壘列炮，僭稱海事，實有窺伺天南之志。

邊海黎庶，久沐皇恩，今見商路斷絕，生計日蹙，咸盼天兵重整海圖。

臣不勝犬馬怖懼之情，謹奏以聞。

圣躬萬安

粵海將軍梁承鋒

大夏天佑三年仲冬?！?

天佑帝驚得說不出話，好久才怔怔道：“西夷又控制了黑水國……

這玉清先生說的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