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疼疼疼疼……
章珩醒來的時候,只感覺大腦一陣陣鉆心的疼。
隨著地面冰涼的觸感傳來,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橫躺在一片冰涼的洼地里。黑幕般的夜色,遠處幾方野火混亂地跳躍著,依稀間殘破的旗幟隨風翻扯……
廢了好把子力氣,方才翻轉(zhuǎn)了下身子,氣喘吁吁間逐漸感覺到各種感官傳來的異常:腦袋仿佛漿糊般地凝固著思維,手臂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麻秸稈似的呈現(xiàn)出枯敗的顏色,小腿部扎心的疼痛延緩了腦部神經(jīng)帶來的滯澀,八九成是折了,肢體的刺痛讓他暫時奪得了大腦的控制權(quán),“還行,腦殼沒什么大損傷,人不至于白癡了”,章珩暗自慶幸著,渾然沒有在意各種不正常的情況。
活著真好,險死還生的際遇讓他由衷感慨著。
糟糕,任務(wù)還沒完成。臨行前指導員語重心長地囑托要將敵軍的方位信息傳遞給上級,沒成想千辛萬苦穿過了敵占區(qū),卻在最后關(guān)頭讓敵機給發(fā)現(xiàn)了蹤跡,呼嘯聲伴著爆炸過后,自己就徹底忘記了后面的事情,再然后,就身處的這片低洼地。
濡過水的衣物緊緊貼在身上,徹骨的寒冷提醒著他,再不采取相應(yīng)的行動,沒準人就真交代在這里了。
撐起身子,簡單環(huán)視了一下周圍的情況,章珩得出來一個令自己錯愕的結(jié)論,這絕不是自己昏迷前戰(zhàn)斗過的地方。沒有烏蒙蒙成片的樹林,也沒有橫亙而臥的高山,憑著多年的野外戰(zhàn)斗經(jīng)驗,很快得出結(jié)論,這是一塊平坦的開闊地,適合大機械化集團沖鋒,對缺衣少彈的自家部隊來說,顯然不可能選擇這種地方來一場戰(zhàn)斗。
章珩益發(fā)心焦,戰(zhàn)友去哪了?大部隊呢?自己這情況難道是被俘虜了?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配槍沒了,手榴彈不在,自己最趁手的匕首也不見了蹤影。章珩有些黯然,想起往后遠離部隊的日子,同樣也對自己似曾有過的不光彩的經(jīng)歷感到莫名的懊惱,或許這時候犧牲了更好一些……
但留給他胡思亂想的時間并不太長,不遠處幾只撕咬著食物的野犬,漸次圍攏了過來,猩紅的眸子壓抑著人的神經(jīng),猙獰帶血的牙齒仿若隨時要撕開人的喉嚨,低鳴的嗚咽聲有著一種攝人心魄的魔力……幾條土狗而已,正好可以拿來打打牙祭,就算沒有槍支在手,作為一名曾經(jīng)多次敵后穿插的偵查員,還不是手到擒來?
章珩保持著戒備的姿態(tài),緩緩站了起來,逮準其中一只野狗捕躍的時機,一記窩心拳狠狠搗向了它的小腹。銅頭鐵尾豆腐腰,橫擊一拳就撂倒,狼是這樣,想必褪去野性的狗更加不堪。
但出乎章珩預料的是,這一拳揮出去的力道完全不在自己的想象之中,輕飄飄的一拳,讓自己的大腦神經(jīng)都閃了一下,少許的錯愕與遲滯間,一陣劇痛就從手臂傳來。
鮮血的刺激,讓周圍的野狗也興奮了起來,在章珩的腦海里,一幅幅小人得志、咄咄逼人的氣勢,居然在面前一小群野狗的臉上具現(xiàn)了出來。這會是真栽了,想我堂堂一代兵王,生不得再度立馬橫槍,卻命喪野犬之口,時乎!命乎?
正在這絕望之際,一道寒光襲來,緊咬手臂的野犬受首,只見一三尺長劍輕盈飄渺,或挑或點、或斬或劈,一眾野狗紛紛跌伏倒地。劍仙呀!章珩一臉莫名的震撼,但旋即想起什么來:不對勁!都什么時代了,還有人戰(zhàn)場上用冷兵器?
往細了看,更不對勁了,來人身穿一襲流云般的青絲儒衫,灰質(zhì)褲底,高髻長發(fā),逸秀瀟灑,焦灼眉宇間潛藏一股英氣,卻并不迫人,反倒有一份令人心折的氣度讓人不自覺親近。好一個謙謙公子、溫潤如玉!
來著顯然沒有顧及到章珩的打量,只匆匆撂下幾句話,指了一個方向,便一劍飛躍而去,只余下他自己回味著充塞頭腦、未曾消化、幾欲宕機的訊息。
這不是自己所熟知的世界,甚至語言也和自己熟悉的漢語毫無想通之處,目前來看,自己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甚至自己的身份都得不到一點可靠的信息支撐。莫非自己穿越了?但說好的金手指、升級系統(tǒng)呢?就算沒有,身份信息、入世提醒,哪怕讓聽得懂人話也好呀?
不對,我這是在瞎想什么?什么穿越?什么亂七八糟的系統(tǒng)?我一個光榮的、來自人民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戰(zhàn)士,怎么會有這么些牛鬼蛇神的想法存在?一定是作者在搗鬼。一代兵王剛出場亮相就差點讓野狗加餐,也忒不給人面子了?難不成真要來個史上最慘穿越,和趙高掰頭掰頭,比比誰更慘?
但事實就擺在面前,人生三大哲學中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將要到哪里去?橫亙在前,就連最基本的我應(yīng)該叫什么都成了問題。好在那一襲青衫給指引了一個方向,目前看來,也只好一條路走到黑了。
章珩簡單拾掇了一下自己,借著暗淡的星光摸索到一截長矛,又尋了幾段枯枝,忍著劇痛固定了已然折掉的小腿,杵著撿來的斷矛,費力巴拉地割了些野狗的生肉,便一瘸一拐地向著青衫客指引的方向踱去。
遠處傳來依稀的兵刃碰擊聲,是青衫客又解救了誰還是遇到了截擊,亦或是還有其他什么人在遠方交手,都不得而知了。章珩從沒自詡是什么聰明人,也不懂得蛛絲馬跡間就能參透事件的真諦。他只是認為,既然這個世界讓自己再度活過一次,那就張開眼、邁開腿好好去看看、去丈量這個世界一番。
什么我來過、我看見、我征服的豪言壯語是給牛人說的,他不指望走過就能留下痕跡,只想能夠安穩(wěn)、平凡地活在這個人間。
但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卻著實讓這個歷經(jīng)過大風大浪的漢子吃了驚,什么是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他所面臨的現(xiàn)實就是真實寫照。一路上除了或交纏、或殘缺、或扭曲的尸體,以及偶爾的狐鳴犬吠,居然再沒看到丁點人影,也沒有見到絲毫炊煙。死氣沉沉的感官,就連再度升起的朝陽都失去了鮮活的色彩,生生蒙上了一股不詳?shù)年庼病?
趁著還能入口之前,生食了最后一口快要腐敗的狗肉,忍著生理不適再度處理了一下快要化膿的小腿傷口,一步一蹣跚下,這個曾經(jīng)自詡鐵打的漢子,開始懷疑起自己能不能再度見到活生生的人,哪怕是敵人,也好過這無言的、仿若無盡的折磨。
我不想倒、我不想倒、我不想倒……
機械般默念著最后倔強的章珩,忍受著腿部的劇痛、忍耐著腹部的轟鳴,也忍咽著火辣的口嗓,忍隱著昏花的頭眼……苦苦支撐著,一步一步,直到看見不遠處一座破敗的城池,孤涼的大纛,依稀的人影。
就這樣吧,章珩真實地感覺到強忍在胸臆間的一口氣,急匆匆地從口頭竄了出來,然后小腿一輕,軟軟地趴了下去。
不好,臉先著了地。最后一個念頭,從章珩腦間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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