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坦白

太陽又出來了，療養院靜臥在群山環抱中。遠處山巒連綿起伏，似大地蜿蜒的脈絡，云霧繚繞如輕紗漫舞。院內，綠樹成蔭，花草繁盛，小徑曲折像一幅古畫。靜謐的池塘波光粼粼，魚兒偶爾游過，泛起層層漣漪，好一處寧靜治愈的世外桃源。可美好的時光過得飛快，誰也留不住。

慕天羽很忙，這次在療養院只休息了一天，就接到任務，匆匆的走了。

以后的幾天，白天里孫瑩照常有幾項康復治療要配合醫生進行。畢竟是年輕恢復得快，她的膝關節完全消了腫，腿的顏色已接近正常，不像以前那樣發紫發硬發暗了，走路也覺得較前輕快。孫瑩心里躍躍欲試，有些向往，想快些好了去參加培訓，很想體驗一把航天軍事信息情報工作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工作。

像影片上表演的那樣，成為一個面不改色，深不可測，沉著冷靜，機智勇敢的多面人嗎？孫瑩年輕的心中不由的升起一股對未來的憧憬和澎湃的激情，她對未來信心滿滿。在這一點上，孫瑩從來就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做什么事都想做到最好，全力以赴，甚至為了做到最好她可以奮不顧身。

慕天羽雖然走的很急，但他留下了聯系方式，他給孫瑩留下了一個電話號碼，讓她跟這個電話留言，說很快就能轉告給他了。并教給她要用代號稱呼，要用暗語說話，要盡量簡短，講的內容也只能是他才可以明白的。這事，還真是新鮮有些玄乎，當然孫瑩只能照辦，這是上級的指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且她就是有這個本事，什么事只要說一遍，她就能永遠記得住。

大約一個多月后，軍醫終于批準孫瑩可以出院了。孫瑩欣喜不已，急忙把這消息打電話留言給他的上司，慕天羽：

“馬蘭花，馬蘭花，風吹雨打都不怕，勤勞的人兒在說話，請你馬上就開花！”

“星，小幺可以出去了”。

第二天，孫瑩就辦理了出院手續，被一輛軍車給接走了，車輛通過門衛時，她笑著朝大門口擺了擺手，再見！哦，不再見！可愛的療養院。

來接她的是慕天羽的警衛秘書，她是認識的。然后被送上了火車，一路奔馳。再轉乘汽車，睡眼朦朧中睜開眼睛，她看到最后到達的目的地像是國都西北面的山區里，一個道路兩旁挺拔的白楊成行，卻戒備森嚴的深宅大院。看著周圍高墻上的鐵絲網，還有幾座高樓上的發射裝置及各種天線，寒風蕭瑟中能感受到氣候的明顯差異，使孫瑩意識到，這里離原來的軍事訓練基地必定是很遠很遠了。

孫瑩知道她不能問這里是什么地方，除非人家主動告訴你。也知道她可能再也回不了基地，也見不到以前的那些同學和學員了。現在，這里，這未知的一畝三分地就將承載著她，繼續往前走她的人生之路。現實就是這么的殘酷無情，你就得接受它，還得俱有一顆甘于寂寞又勇敢堅強的心。因為這里她誰都不認識，也誰都不認識她。但她屬于這里，所以照常安安靜靜的，她心里并不擔憂，因為她是軍人，她有祖國，她有“星”在。

她在這里被教官們稱為“小幺”，這個稱呼孫瑩聽了心里盤算有點抵觸，“小幺”？最小的那一個，還不如“小五”呢，怎的是越混越小了？但等到上面生活教官發下軍裝來時，卻感到了一陣喜出望外的興奮。穿上一看，那是四個兜的，少尉軍銜，雖然是很低的級別，但怎么說她也不是普通士兵了。

嘿嘿，鏡子里一照，挺胸抬起下頜，還不錯，挺標致，要是爸爸看見了一準高興的樂呵呵！

第一天上課，見到了幾位教官一齊出動亮相卻傻了眼。在基地時就覺得那些教官個個像地獄魔障，一點沒人氣。可是再一看這幾個教官，就立馬覺得在基地時是多么的幸運了，真的好想念他們啊！你看面前的這幾個人，渾身的肌肉緊繃，站著都像一個個的木頭樁子，面部僵硬毫無表情，還帶著一股煞氣，說出的話語令人不寒而栗，這還是燕支語的人話嗎？

那位教官說：

“各位，不管你是男是女，到了這里，性別就消失了，連你本人也一起消失了。你不是你，你只是為國家服務的機器，記住，你是機器！一切都得收起來，不管你曾經是誰。”

另一位教官又說：

“你只需要，無條件服從你的上級，獨自執行你的上級發給你的指令，永遠嚴守機密，也許是一生。你可要當心啊，我們有鐵的紀律！”

我們宣誓：---，----。

媽呀，這就是冰冷的機器！怎么像是孫悟空被戴上緊骨箍的感覺？三十幾個人有男有女，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鴉雀無聲。學員們早在報到時就被嚴厲告知：學習期間，學員不準互通個人信息。所以也只能互看一眼無言以對了。

值得慶幸的是，下面來講專業課的教官還不錯，挺耐心，講課也好懂。孫瑩覺得在基地時學的好多知識也還用的上，她是經過兩年基地培訓的，有相當的基礎，學習起來還是挺輕松的。

一轉眼開訓兩星期了，熟悉了環境，特別是這里食堂伙食不錯，分餐制，種類頗多，營養豐富。年輕人嘛，還在長身體，對吃還是特感興趣的。偶爾還會組織學員們換上便服到百余公里的市區里感受生活，四處逛逛。還能趁機購買點個人用品什么的。

今天是星期日，可以休息，早上就睡個懶覺，孫瑩一翻身剛想繼續，就聽教官在門口大聲喊叫：

“藍小幺，到門衛上去，有任務，三分鐘到。”

“啊，星期天還有任務啊？”

孫瑩揉了揉臉，頭發蓬松，睡眼迷離的下床掃興的一邊穿衣服，一邊不高興的嘟囔著。可有任務就得服從，趕快穿衣，洗臉刷牙一頓忙活。跑到門衛，只見一輛黑色轎車正停在那。司機過來替她打開車門，她往上一瞅就看見了慕天羽那張故作嚴肅的臉，教官說的任務就是他？孫瑩一笑。

慕天羽今天身穿一身夏季航天標志常服，顯得很瀟灑，臉上氣色挺好，胖了一些。看樣子是才從哪個機場下機的吧？那服裝上閃亮的金翅膀令孫瑩心中一陣酸澀，仿佛有淚水要流出來，如果---，可是沒有如果---。

車子掉頭往市里方向駛去。慕天羽一看孫瑩的神色就后悔了，他不該穿這身標志服來。可是回去換服裝又要耽誤很長時間的，這不是因為急著想見到她嗎？慕天羽望著孫瑩輕聲地說：

“對不起啊，小幺，驚了你的夢了？”

“才不是呢，我早起來了。”

孫瑩梗著脖子，可不想承認自己昨晚上一直在看書，今早上又想睡個懶覺。慕天羽聞聽卻搖頭一笑，仿佛成竹在胸：

“小幺，你可騙不了我的。怎么樣，在這里學的如何？”

“嗯，還行吧。不知要學多久？”

“暫定三個月吧。要看情況。”

“慕首長，您這些日子看來還好。”

“好什么呀，從南到北飛來飛去的，多數是瞎忙活。我是想明白了一點，富國強軍搞航天科技離不開經濟發展來支持。邊界上如今仍然有些人在不斷的對著我們挑釁、搞摩擦、秀肌肉，我看啊，也許會為此早晚跟他們有一戰。”

嗨，首長的眼界就是高，知道的真多。孫瑩聽著慕天羽說的話，不知怎么回答他。她知道雖然有些話聽上去更像是在發牢騷，但卻可見得他一顆憂國憂民的心，他只是還年輕，遇事不免有些急躁。

“唉，慕首長，您別太操心了，我覺得國家大事自有上面，咱們就盡忠職守，盡力而為就行了。”

“呵呵，小幺，你倒想得開，不知道有句話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嗎？還聽說，佛家的最高境界是無我，道家的最高境界是無為，哲學的最高境界是無知，處事做人的最高境界是無名。可我到挺欣賞圣賢的一句話叫做：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朝聞道，夕死可矣！”

慕天羽說著握住孫瑩的手，孫瑩默默無言的看著他不說話了。心里突然覺得無比敬畏眼前這位氣宇軒昂的年輕人，知道他是一個能看見外面風景的人，是一個能站在新的高度看天下的敢做敢言的人。但自古就是，天下興，百姓苦，天下亡，百姓亦苦。還是慕首長上次說的，百姓溫飽，天下太平最重要。覺得慕天羽更像是一位有家國情懷的豪杰俠士，他不凡的見識是那樣的真實，入木三分。毋庸置疑，在自己面前他堪稱為自己的導師，對此她除了傾聽，竟無言以對。這時車子在一座莊園別墅門前停了下來。

“小幺，我請你來這兒吃頓大餐，這里的菜是齊國系列，你家鄉

的風味。”

慕天羽一邊說著，一邊牽著孫瑩的手走進里面，門童微笑著朝著他們恭敬的致意，餐廳里顧客來來往往，身著制服的服務人員不斷地穿梭。這里環境清雅，仿古的裝修風格，令人感到十分的愜意舒適。

進了一個包間兩人坐下，餐廳服務生開始上菜，海產品比較多，這是孫瑩喜歡吃的，還有粥和米飯。

“慕首長，你都喜歡吃什么菜啊？”

“我什么菜都喜歡吃，我這人吃飯簡單，你還想要什么，說出來

讓他們給你做。”

“哦，不用了，都這么多了，可怎么吃得了，不要浪費。”

慕天羽出去洗了手回來，給孫瑩剝了幾個蝦，放在她面前的盤子

里：

“還看著干什么，快吃吧。”

“好，一起吃。”

孫瑩以前在家時吃飯慢，這兩年也學會吃飯快了，飯菜是做的挺

合口味的，孫瑩吃的有滋有味，她其實算是個能吃的，飯量還行，不比慕天羽吃得少多少，慕天羽不時的看著孫瑩笑，被他笑得心里有點發毛：

“慕首長，您笑什么，是不是看我挺能吃啊？”

“嗯，我在想，你把飯都吃哪里去了，怎么也沒見你胖啊。”

“我好動啊，您不知道我除了白天訓練，上課，每晚都還要練功

呢，我從小就被我爸教了祖傳的張氏太極拳，不練就會生疏，關節就會僵硬。再說，我還在長高呢，這兩年每年都長大約兩三厘米。”

“唉，這樣啊，你還真厲害，得抽時間向你學學。”

“我可不能教你，老輩人說了，練這拳是為了強身健體，不給人

看，也不外傳。這是我爸他外祖父傳給他的，他外祖父沒有兒子才教了我爸。”

“那，你就給我看幾招好不好？”

“行，等有時間的吧。我吃飽了，您慢慢吃啊。”

“我已吃飽了，只是在等你好不好。今天正好還有點空閑，先上去

歇息一下，等下午去和你爬山去。”

孫瑩一聽去爬山很高興，跟著慕天羽走進休息室，里面竟還有臺電

視機，打開電視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節目。慕天羽看了一會閉上眼睛仿佛睡著了，孫瑩便把電視機調到很小的聲音，怕吵到他。突然聽到慕天羽輕輕的聲音傳來：

“瑩兒，我想你了，你說我這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怎么一想你就

覺得心里痛的慌慌的，頭暈渾身沒勁不想動。有好幾次被警衛看到了，還要送我去醫院呢。”

“那您怎么不去?您得去看看，是不是因為太勞累了心臟不好啊，

上次那個軍醫不是就說您是心臟什么官能癥么？”

孫瑩仔細看了看慕天羽的臉色，別說還真不正常，有些蒼白。

“小丫頭片子，就沒盼我點好事。你過來，挨著我，讓我握著你的

手，看能不能好一點。”

孫瑩不敢不聽從，怕像上次一樣又把他給氣著了。就慢慢移到

他身旁，把手伸給他，慕天羽把孫瑩的手握了一會，臉卻有些紅暈，欲言又止，顯得有些羞澀的樣子：

“瑩兒，我有句話想說，怕你生氣，不敢說。”

“干嘛呢，怎么像個大姑娘似的。”

孫瑩嘲笑地說。

“嗯，你怎么也這樣說？我家首長年輕時，都帶領十萬兵馬了，

那里的老人還說他有時候像個大姑娘。可能我是隨了他吧。”

“那你有什么話，就說說看。”

“嗯，嗯---，我想讓你吻我一下，行嗎？”

“啊，慕首長，您這是---，你太壞了！”

“瑩兒，你別生氣，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又不強迫你，你還沒長大呢，我等著你。”

慕天羽說完失望的閉上了眼睛。

孫瑩一聽又有些心軟了，瞧了瞧他那雙黑長的眼睫毛，像兩把小

扇子，便悄悄湊近慢慢趴在他臉上，像蜻蜓點水一樣迅速的在他額頭上啄了一口，落下了一個吻。

“不是那兒，是這里。”

慕天羽仍然閉著眼睛嘟起嘴唇說。

“你------唔---”

還沒等孫瑩說完，慕天羽忽然伸出雙臂摟過孫瑩，用手固定住她的臉就吻上了她的小嘴。孫瑩急了，搖晃著腦袋，掙脫出來，大聲地說：

“慕首長，你過分！不理你了，欺負人，你是個騙子！”

孫瑩臉紅的不行，一邊抬手擦了一下嘴角。

“我咋騙你了？”

“你分明不是第一次干這事了，還說自己冰清玉潔，守身如玉，快交待以前都跟多少個姑娘做過了！”

慕天羽悶悶不樂，也不言語，只盯著孫瑩看。

“說啊？”

“我正在數。”

孫瑩起身離開沙發，冷著臉一字一句地說：

“慕首長，請您把我送回去！”

慕天羽聞聲趕忙起身緊張的拉住孫瑩，把她按在自己身邊，小聲地說：

“瑩兒，我不該跟你開這樣的玩笑，你別生氣了，讓別人聽到，還以為我真的欺負你了。我說還不行，天地良心，我真是第一次，這是我的初吻。你要是不相信我，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以前也不過是看過幾次外國電影，從來就沒找過姑娘。你要是還不相信，我今天就跳樓給你看！”

慕天羽委屈得苦著個臉。

“還威脅我，好，我不說你了，反正你是首長，我可不敢得罪你，萬一你有個什么好歹，我也負不起責任。”

慕天羽心里有些自責后悔，便輕聲的求孫瑩：

“瑩兒，今天我是魯莽了一點，我以后保證不這樣了，你原諒我，放過我吧？”

孫瑩白他一眼，嘟著嘴不吭聲。

“我就是太喜歡你，想你，沒控制住。以前我不是這樣的，對別的姑娘從來都沒想過，還嚇得不行。我有相親恐懼癥，你也是知道的。”

孫瑩一聽他說這個，笑出了聲：

“呵呵，你騙誰呀，你說有什么鬼恐懼癥，我就得信了。”

“真的是有，我跟你坦白是怎么得的這個恐懼癥，好不好？以前我有個同學，多年不見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看上了我。”

“三年多前，有一次在酒店同學聚會，她可能是喝多了，我一時沒注意，就被她堵在了房間里。我不同意，她就攔著不讓我走，還大哭大叫的撕扯我的衣服，差一點我就被她強暴了。幸虧一個服務生開門進來救了我，我才逃走了。也不知道她回家是怎么跟她媽說的，幾天后，她媽媽竟然找到我家里來了，說我是拋棄了她女兒，還說她女兒非我不嫁。趙主任生氣了，不相信我是無辜的，還打了我！幸虧保姆黃姆媽護著我。從那以后我一想起那件事就心里發慌。”

“這幾年趙主任經常弄幾個姑娘去那，要我去看，我去一回就心里難受好幾天，都想自殺了，真是有苦難言啊。上一次，要不是有那個火柴盒，說不定還活不到今天了。你還不相信啊，你原諒我吧？”

孫瑩聽了真是哭笑不得，這天下怪事無奇不有，看著慕天羽一臉的緊張和羞澀，像個純情的大男孩的樣子，還真不像是裝的。那怎么辦，還真拿他沒辦法，那就只好先放過他了？

“好，我就相信你這一次，別想還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