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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老九

  • 申冤
  • 壘土
  • 3582字
  • 2025-02-08 17:47:39

江流從萬山叢中劈出一條通道奔流不息,嘩啦嘩啦地散發著巨大的聲響,狹窄湍急之處如萬馬奔騰,而平緩之處卻又波瀾不驚,偶爾看得到幾個漩渦浮在水面。

在一段水面平靜相對開闊的地方,江面上飄著一只竹筏,撐著竹篙站在竹筏上面的人就是飄來的父親布日固德。

竹筏上面有兩名乘客,兩只拴著繩索的山羊在竹筏上面瑟瑟發抖,一匹騾子則顯得比較鎮靜,看起來不是頭一次乘坐竹筏渡江了。

這里是一個古老的渡口,以前古道要經過此處,如今許多地方修了橋,這個渡口就慢慢蕭條,只有一些附近的人才來這里坐船渡江。

布日固德年輕時候繼承了上一輩的行當,成為了是一名擺渡人,除了擺渡人過江之外,他還會些草藥,醫治當地的人、牲口。

布日固德穿著一件單薄的中山裝,皮膚呈古銅色,兩只圓滾滾的眼睛深邃而充滿洞察力,他小心而熟練地撐著竹篙,駕駛著竹筏平穩渡江,就算在他這樣的老手眼中,水流平緩地段的江水也是充滿兇險的。

不多時工夫,布日固德就把這兩名乘客送到對岸,那兩個乘客給了布日固德幾塊錢,背起籃子牽著羊走上了一條上坡的小道,布日固德劃著竹筏又往回走。

這時,布日固德突然看到了什么,皺起眉頭。他一把脫掉衣服,像離弦之箭一般縱身躍入水中,不多時就拖著一具尸體來到竹筏邊,用一張網套起來拉到江邊。

孟扶桑和徐鵬輝目睹了這一場面,驚得目瞪口呆,他們無法相信,這樣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竟然會有這樣矯健的身手。

布日固德把竹筏劃到岸邊用鐵鏈拴好,準備把尸體拖上岸的時候,兩人走過去,幫忙把尸體拉上來。

布日固德驚訝地看了兩人一眼,一般人遇到這種事情,躲避還來不及,怎么會敢前來幫忙呢?“謝謝啊,兩位要坐船的話等一下,我把這尸體處理一下。”

這是一具年輕的男性尸體,布日固德在兩人幫助下,把他掛到家門口那株老樹上。在這方圓幾十里的地方,再也找不出這樣的一株樹來了,旁邊的沙地上,曼陀羅開著白色的、紫色的花。

布日固德把尸體掛起來后,跑回屋里拿了一些燒給亡人的紙錢出來,在尸體下面點了三炷香又燒了幾張紙錢,邊燒嘴里念叨著什么。

完了,布日固德嘆了口氣。

孟扶桑給布日固德遞了一支煙:“老人家,這尸體?”

“怎么?你們兩個是外地人?”之前沒有好好看兩人的布日固德把兩人仔細打量了一陣,“這就不奇怪了,這地方上游時不時會漂下來一些尸體,我看到了就會撈起來,警方會給我一些賞錢。你們來這里做什么?進屋坐坐。”

“我們要找阿爾斯郎。”

布日固德沉默了一會兒:“知道了,你們來找他做什么呢?他不在家,進屋坐坐吧。”

說罷,布日固德帶著兩人進了屋子。

那屋子悶熱,彌漫著一股草藥的氣味,墻壁上掛著一幅成吉思汗的畫像,讓兩人詫異的是屋子里竟然裝著一部電話。

布日固德撥通了電話:“喂,楊警官,我又撈起來一具尸體,你們過來看看。”

“阿爾斯郎不在家,去打獵了,你們來找他做什么呢?”布日固德牢牢盯著兩人,像審問一樣不放過為什么他們兩個找飄來這個問題。

“我們是警察,為了吉雅賽音和吉日格勒的事情而來。”

布日固德的臉變得扭曲起來,激動得牙齒都顫抖起來,最后他強忍著內心的激動說出了幾個字:“他們都被槍斃了,你們來做什么?”

徐鵬輝覺得有些慚愧:“這背后有些事情一言難盡,我們想深入調查一下,從他們的供詞來看,他們是被脅迫帶毒的,但是他們說不清楚是誰帶他們去的,所以,罪行就都由他們來承擔了,這事讓我一直良心不安。我們這次來找飄來,就是想了解一下他們打工的具體地點,找出后面的販毒組織,好歹給那兩個孩子一個交代。但是審訊的時候那兩個孩子說不出具體的打工地點來,我們想,飄來會更清楚一點。”

“罪孽啊!”布日固德仰天長嘆,“要是我不生那場病,飄來就不會回來照顧我,那兩個孩子他們就……”

屋子里變得沉默,只聽見江水拍打岸邊巖石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徐鵬輝打破了沉默:“老人家,阿爾斯郎他什么時候能回來。”

“這個不好說,這打獵一出去就沒譜,少則兩三天,多則七八天,要看看有什么收獲。”

“我們可等不了那么長時間。”徐鵬輝回過頭看了一眼孟扶桑,“老人家,你知道他大概去什么地方打獵嗎?我們去碰碰運氣。”

“掛蜂崖,他可能是去那地方了,吃了晚飯,住一晚再走吧,去那地方需要很長時間的。”

尸體、身手矯健的老頭、看著陰森的獨樹、孤獨的一戶人家,這些元素讓這里變得有些神秘。飯后,兩人和布日固德攀談起來。

原來,飄來不是布日固德的親生兒子。

布日固德是當地的擺渡人,也是撈尸人,也是一名當地有名氣的草藥醫生,他們家族每一代都會有這樣一個人來繼承這個行當,繼大伯之后,布日固德繼承了這個角色。

對于他們來說,干這一行就等于永遠孤身一人了,倒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規矩,只是沒有人家愿意把女兒嫁給這樣一個經常與尸體打交道的人。

布日固德撈到過許多死人,有年輕的,有年老的,有自殺的,有他殺的,有男的,有女的……無一例外,布日固德都把他們掛在門口那株老樹上供人辨認尸體,為了方便及時讓警方知道,鄉里的派出所為他配置了一部電話。

長期以來,布日固德從江水中撈起來的都是死人。直到三十多年前的一個早上,出現了意外。

那天早上布日固德在江邊放羊,江面彌漫著霧氣。

九點多,布日固德看到有一個木盆從上游漂下來,木盆里墊著些衣物,一個張著嘴已經哭不出聲音但仍然在張嘴哭的嬰兒在木盆里。

本來布日固德不想管此事,但是他心軟了一下,就把那個木盆撈了起來,盆地有幾塊錢,那娃娃脖子上掛著一段斷了的玉鐲頭。

布日固德就把這個從江上游漂來的孩子叫作阿爾斯郎,雄獅之意,小名則按照他出現的方式叫作飄來,布日固德曾在漂來與飄來之間猶豫過好久,最終認為飄更有意境才定奪下來。

飄來嗷嗷待哺,布日固德就帶著他去附近村子里找正在哺乳的女人喂他奶,飄來是吃著許多個女人的乳汁活下來的,布日固德就這樣逐漸把他養大。

飄來長大以后,布日固德就琢磨著為他安排一門親事,但他也知道,當地人沒有人會把女兒嫁到這戶人家里來。

飄來十歲那年,布日固德得到了一個絕佳的機會。

那年,附近一個叫大石頭寨子的老洪家的八歲的女兒新月生了一場大病,昏迷不醒,病因難尋,老洪家跑了縣里市里的醫院都沒能把新月的病看好,抱著試試的態度,老洪用一匹騾子馱著奄奄一息的新月來到布日固德家。

老洪說:“如果你能治好我的女兒,我就把這匹騾子給你,如果不要騾子,你要什么都行。”

布日固德看了一眼新月,把了她的脈搏,又翻開她的眼睛看了看,這時候他起了私心:“我可以救你女兒,我不要騾子,也不要你什么東西,如果我把她救活了,我只想要你把新月嫁給他。”

說罷,布日固德指了指在一旁看著新月不敢出氣的飄來。

老洪不由得大怒,差點就拔出腰間的一把彎刀來與老九拼命:“老九!你不能乘人之危!我絕不會把我女兒嫁進這個家門!”

“那我就沒有辦法。”

老洪抱起女兒出門,但是,看著她那一吸一吸的鼻翼和枯瘦如柴的手,生命的氣息漸漸離她而去,眼淚就掉了下來,咬咬牙齒地把女兒抱了回來:“老九,我答應你!但你要是救不活她的話,我就與你拼命!”

布日固德找了些篾來搭了一個臺子,把新月放在上面,又抬來一口大鍋,在下面用小火煮著一些草藥,藥氣騰騰兩三個小時后,新月竟然睜開了眼睛,說要喝水。

老洪一下子跪在地上表示感謝:“老九,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新月的命是你給的,我答應把新月嫁給飄來,不過我有一個請求,我想要飄來長大后過大家都覺得正常的生活,不要再像你一樣……”

“你放心,飄來不是我們家族的人,我一直都沒教飄來行醫和撈尸這一套東西,他以后會過普通人的生活。”

老洪再三感謝之后,又把新月馱回了家。

新月長大后,老洪按照約定把她嫁給了飄來,在相隔兩公里多的一個小寨子給他們買了一塊地基,蓋了一座房子,讓他們過普通人的生活。

兩年后,新月生下了雙胞胎吉雅賽音、吉日格勒。

新月體弱生病,生下孩子后就更是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布日固德也沒有什么好的辦法醫治,飄來為了給新月治病,一直在外面打工,大概七年前,新月也離開人世。

吉雅賽音、吉日格勒讀完初中后,因為學習成績不好,再讀下去感覺也沒有什么好的前途就沒讀書了。

在家可做的事情少,飄來又害怕他們跟著社會上那些不務正業的小混混走上販毒的道路,就帶著他們到外面打工,只是他們沒有想到,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而且是以他們長期以來就擔心的路子走上不歸之路的。

布日固德嘆了口氣:“這都是我的一己私念,導致了這場悲劇。這是報應,如果我不生病的話飄來就不會回來照看我,如果他不回來的話,就沒有人敢打兩個孩子的主意。”

徐鵬輝寬慰他:“老人家,你不要自責,這跟你沒有什么關系,這是那些可惡的毒販子所造的罪惡,冤有頭,債有主,我和老孟要抓住他們,為吉雅賽音和吉日格勒申冤。”

那一夜,聽著江水拍岸,徐鵬輝和孟扶桑各有心事,難以入眠。

講到這里,我拍了一把大腿,感覺胸口都要炸裂開來:“簡直太不是人了!可憐的吉雅賽音兄弟!”

有眼淚從我眼睛里流出,胸口的氣頓時難以出來,我知道兄弟兩人因毒品而死,卻想不到竟然是這樣。

我就說,他們是好人,不會自己去搞這個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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