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蟬鳴聲嘶力竭地吶喊著，仿佛在抗議這個悶熱的午后。

清雅內衣店里的老式空調發出“嗡嗡”的呻吟，卻絲毫抵擋不住從門縫里鉆進來的熱浪。

顧清第三次用紙巾擦拭額頭的汗珠，淡粉色的指甲油在計算器的按鍵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劃痕。

“啪嗒”——最后一位數字落下，液晶屏上顯示的數字讓她的手指懸在了半空。

“三十七萬六千五百？”

她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轉頭看向身旁的李木：

“這不對吧？我們出廠價可是五元一個啊！”

李木盯著桌上那疊厚厚的銷售單據，喉嚨發緊。

伸手拿起最上面那張，紙張在他指尖微微顫抖著。

那是來自華東地區最大經銷商“鑫科電子”的結算單，上面清晰地標注著：

“萬能充零售價：11元/個

經銷商分成：3元/個

二級代理分成：2元/個

終端店鋪利潤：2元/個

廠家結算價：5元/個”

“終端店鋪拿的比我們還多？”

顧清猛地站起來，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節奏，

“這算什么道理？技術是你的，專利是你的，生產線是我表哥投的，他們憑什么...”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李木突然將一摞單據重重摔在了桌上。

塑料桌布上的水杯被震得跳了一下，幾滴水濺到了攤開的賬本上，迅速在紙張上暈開一片深色的痕跡。

“就憑這個?！?

李木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指向墻上掛著的那張中國地圖——

上面密密麻麻貼滿了紅色圖釘，每個圖釘代表一個銷售網點，

“三百二十七個終端店鋪，覆蓋全國二十八個省市自治區。沒有他們，我們的產品連省城都出不去?！?

顧清涂著唇膏的嘴唇微微張開，卻沒能立刻說出話來。

她轉身走向冰柜，取出一瓶冰鎮可樂，“嗤”的一聲拉開拉環，仰頭灌了一大口。

“那我們就這樣認了？”

她將可樂罐重重放在收銀臺上，金屬與玻璃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第一批一萬五千個已經賣光了，第二批三萬臺的訂單下周就要交貨，照這樣下去...”

“我知道?！?

李木打斷她，從背包里取出筆記本電腦。

開機音在安靜的店鋪里顯得格外響亮，屏幕上很快顯示出好1234導航網站的后臺數據——日訪問量已經突破11萬，獨立IP超過8萬。

顧清湊過來看，發梢垂落在李木的手臂上，帶著淡淡的洗發水香氣。

“你的意思是...”

“直接賣?！?

李木點開一個新建的文件夾，里面是他這段時間偷偷設計的網頁原型，“通過導航網站導流，跳過所有中間環節?！?

顧清的眼睛亮了起來，她一把抓住李木的手腕：

“網上直銷？但是支付怎么解決？”

“貨到付款?！?

李木調出另一個文檔，上面詳細記錄著廣東幾家電子廠嘗試網絡銷售的數據：

“順豐和EMS都已經開通了代收貨款業務，雖然手續費要3%，但比起經銷商抽走的50%...”

李木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店門突然被推開，掛在門框上的風鈴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兩人同時轉頭，看見劉蒙蒙抱著一摞書站在門口，校服袖口沾著雨水，發梢也濕漉漉的。

“我...我來還書?！?

劉蒙蒙的目光在顧清抓著李木手腕的位置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開，“打擾了...”

顧清自然地松開手，順手攏了攏長發：

“喲，小學霸又來請教問題啊？”

她的語氣帶著幾分調侃，卻又在“學霸”兩個字上微妙地加重了語氣。

劉蒙蒙的臉瞬間漲紅，手里的書抱得更緊了：“不是...我是...”

“蒙蒙來得正好?！?

李木打斷兩人的尷尬，拉過一把折疊椅，“幫我看看這個?！?

李木快速解釋了現狀和網上直銷的想法。

劉蒙蒙聽完，眼鏡后的眼睛微微睜大，鏡片上還掛著幾滴雨水：

“你想做電子商務？但現在國內網購環境還不成熟...”

“所以才要搶占先機?！?

李木翻開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網站架構思路：

“好1234導航現在日活十萬了，如果能轉化十分之一...”

劉蒙蒙湊近看筆記，發梢的水珠滴在紙上，暈開一小片墨跡。

她慌忙去擦，手指卻不小心碰到李木的手背，兩人同時縮手，筆記本“啪”地合上。

顧清輕咳一聲：

“你們學術交流，我去泡茶。”

她轉身走向里間，高跟鞋的聲音格外清脆，卻在門口又停下腳步：

“對了李木，別忘了明天和移動經銷商的飯局，我約在了聚仙樓?！?

門簾落下，店里一時只剩下空調的嗡嗡聲和窗外漸大的雨聲。

劉蒙蒙低頭整理被雨水打濕的袖口，露出一截纖細的手腕，上面戴著一根已經有些褪色的橡皮筋。

“其實...我查到些資料可能對你有用?！?

她終于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蓋過。

從書包里取出一個文件夾，小心翼翼地放在干燥的桌角。

文件夾里是精心整理的美國亞馬遜、eBay的發展歷程，還有幾篇關于中國電商前景的論文摘要，每頁都有熒光筆標記和手寫批注。

李木翻到最后一頁，發現是一張手繪的電商平臺架構圖，線條干凈利落，每個模塊都標注了詳細的功能說明。

“你什么時候...”

李木驚訝地抬頭。

“上周?！?

劉蒙蒙低頭擺弄著橡皮筋，“聽說你保送定了，我想...你可能有時間做其他事...”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個字幾乎聽不見。

李木心頭一熱。

這個總是默默支持他的女孩，連他還沒說出口的計劃都提前想到了。

李木注意到文件夾里還夾著幾張剪報——都是關于支付安全和物流配送的新聞報道，邊緣剪裁得整整齊齊。

“網上支付確實是難題?！?

劉蒙蒙突然指著其中一頁，聲音變得堅定起來，

“但你可以先從貨到付款開始，重點發展一二線城市?！?

“我查過了，BJ、上海、杭州這些地方的快遞代收業務已經很成熟了。”

里間傳來茶杯碰撞的聲音，還有顧清輕哼的小調。

李木下意識壓低聲音：“蒙蒙，你覺得我真能做成嗎？”

劉蒙蒙抬起頭，雨水在鏡片上留下細小的水珠，卻遮不住她眼中的光芒。

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豆大的雨點砸在鐵皮屋檐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