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掏心掏肺，父親依舊如此，秦牧可以肯定是不會讓他辭職不干的。

他不理解，父親為何如此獨斷專行。

不過。

當一個人狠下心，他就一定會離開。

沉悶的下午，讓人煩躁，東邊有黑色的云層向西移動，一場可以預見的暴雨就在眼前。

秦牧一直站在窗前抽煙，一根接著一根，地上全是煙頭。

半包煙抽完，秦牧看向工作臺上的紅色座機，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垂著眼皮，大拇指和食指不停搓著衣角。

“呼...”深吸一口氣，秦牧坐了下來，腰板挺的筆直，拿起桌上的紅色電話，撥出了一個號碼。

聽筒里響起一聲響的時候，烏云壓城，暴雨傾盆而下。

噼里啪啦，濺落在窗臺上，迸濺出無數小水花，打濕窗緣一角。

“喂，我是縣供銷秦牧。”

“我找一下...”

十分鐘后，秦牧掛掉電話，呼出一口氣，他閉上眼睛，將后背靠在椅背上，點上一根中華，又撥打一個號碼。

“喂，我是縣供銷社主任秦牧，是葛主任嗎？”

葛愛民正百無聊賴坐在椅子上抽煙看報聽雨，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嚇他一跳，他連忙接過，“喂，我是葛愛民。”

“小牧...”

葛愛民精神高度集中，鼻孔因為過度興奮都微微漲大，他呼吸急促，“小牧，你不要跟我開玩笑，這是大事，老爺子知道嗎？”

“不知道，不過我已經向組織提交了口頭辭職報告，后續會把書面申請表遞上去。”

“我推薦的人是你，你把鎮供銷社這兩年的發展資料好好整理一下。”

“還有就是方回的事情，等你坐上了縣供銷社主任的位置，一定要幫他。”

“嘟...嘟...”

“喂，喂，喂！”

葛愛民掛斷電話，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背后出了一層汗，他不知道自己是該開心還是害怕，糾結看向窗外。

剛才還暴雨傾盆的天氣，不知道何時，雨停了，陽光也出來了。

西斜的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照射在地面上，被窗欄分割出大小不一的橘色畫面。

葛愛民拿起了電話，“喂，我是葛愛民，父親在家嗎，我有事跟他匯報...”

方回自然不知道，他離開之后秦牧就做了那么一個重大的決定。

不過即使他提出辭職，上面同意，他暫時也走不了，需要合適的人出現，工作對接完成才會離開。

唯一的好處就是。

他是直接找剛來的那位大人物單線辭職，為了照顧甘老太爺的情緒，這個位置大概率還是自家人。

......

第二天早上，村民們早早起來去到海邊又回來了。

昨天間斷性下了幾場大暴雨，影響了水位，海邊的潮退的比較淺，沒辦法下海抓土龍青蟹，今天收入只能為零。

唯一不影響的就是在方回家幫忙的三個寡婦。

清洗，分離，腌制。

幾天干下來，她們手速越來越快，效率提升了不少。

只是，現在罐頭沒找到銷路，罐頭廠生產好的海蜇罐頭全都堆積在倉庫里。

吃過早飯，方回騎著二八去，到鎮供銷社拿了十來瓶海蜇罐頭作為樣品，便去縣城供銷社找秦牧。

秦牧像往常一樣上班，雖然還在忙，不過身上沒了‘班味’，看到方回來了，直接就放下手里的工作。

“走。”

“工作處理完了？”方回驚訝問。

秦牧今天精神狀態不一樣，方回自然看出來，“遇到什么喜事了。”

“保密。”秦牧笑了笑，伸了個懶腰，“工作什么時候都做不完，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方回也沒多問，心思都在海蜇銷售上，他拎著竹籃子，用一塊灰布蓋在海蜇上，兩人一起下了樓。

縣城的繁華程度是小鎮不能比的，飯點，旅社，百貨大樓等等，應有盡有。

還有一些人推著獨輪小車子賣燒餅，豆腐、冰棍...

秦牧對縣城比較熟悉，所以是方回跟在秦牧后面，其實方回對縣城也挺熟悉的，不過要是表現的比秦牧還熟，多少有點不正常。

第一家是國營飯店，距離供銷社不遠。

這家國營飯店很大，無論外飾還是內飾都高于縣城的水平，這家國營飯店應該就是專門服務公家人員的。

飯店服務員認識秦牧。

看到秦牧進來，非常熱情，“秦主任來了。”

“不用叫我秦主任，叫我小秦就行。”秦牧擺手。

“那怎么能行，秦主任今天是招待幾桌？”

“今天是私事，我找你一下李大廚。”

“好。”服務員急匆匆去后廚找李大廚。

不一會兒，李大廚就從后廚出來，這會兒不是飯點，不需要炒菜，正在后廚備菜，所以手上還沾著水。

“秦主任。”李大廚笑瞇瞇道。

秦牧抽出一根中華遞給李大廚，“抽煙。”

“哎呦，謝謝，謝謝。”秦牧雖然經常來吃飯，可是他這個身份是不可能給李大廚散煙的，還是中華煙。

李大廚彎腰接過，緊接著一簇橙色火苗又出現在眼前。

秦牧拿著打火機給他點煙。

“使，使不得。”李大廚嚇了一大跳。

“沒事的，給你點抽就是。”

李大廚腰彎的更低了，猛抽一口。

“旁邊這位叫方回，是我遠房親戚，他沒事喜歡瞎折騰，養了海蜇。”

“不過苦于沒有銷路，所以找到了我。”

“我吃過他的海蜇，很好吃，所以帶了兩瓶給你嘗嘗。”

方回恰好從竹籃子里拿出兩瓶海蜇罐頭，遞到李大廚跟前，李大廚一手一瓶接過，認真觀察起來。

他咬著中華煙，鼻腔時不時有淡淡的青煙冒出，皺起了眉頭。

“這次的事情成了呢，我秦牧欠你一個人情。”

“以后你們飯店從供銷社拿東西，你簽個字，價格上我都會優惠。”

請人辦事，光畫餅不行，也要給予一定的好處，這樣才能合作共贏。

“小回，你手里現在能拿出五百斤處理好的海蜇？”

方回點點頭。

“于大廚，這件事就這定了吧。”秦牧自信一笑詢問道。

“定，定不了啊，秦主任。”李大廚抬頭，十分為難。

“你這樣做，不符合規矩啊。”

“我得按照飯店規章制度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