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回，你真的七分錢收下海鮮？”韓立軍滿嘴苦澀，腦海中天旋地轉。

即使方回用七分錢買下兩千多斤的海鮮，他們依然要拿出二百多塊來填補這個恐怖的窟窿。

分到兩家，也是一家拿出一百多塊錢。

慢慢還，當然能夠還上。

可是，這要還到猴年馬月？

村民又愿意等嘛！

以后，這日子怎么過啊。

“哦，剛才是七分錢，現在我只能出五分錢了。”方回大咧笑了笑。

“你！”韓立軍捂著胸膛，劇烈起伏起來，黝黑的臉色出現暗紅，脖頸也變粗，腦門上青筋暴起。

“噗！”

韓立軍當場吐出一口老血。

“哥，哥！”韓立柱跑過來扶住腳步虛浮的韓立軍，聲音里帶著哭腔，“方，方回，求求你，七分錢吧。”

“對不起，我們錯了，真的錯了。”

韓立柱只比韓立軍小兩歲，常年勞作以及時間的加持下，在他身上留下不可磨滅的歲月。

農村大部分的漢子長相好似一個模子出來的，平頭，皮膚黝黑，手掌粗糙而黑，皺紋早早爬上臉頰，后背微微佝僂著，笑起來帶著幾分憨厚和真誠的味道。

當晶瑩剔透的眼淚從他們臉頰上滑落的時候，很容易引起人的悲憫心。

“韓立柱，你不是小孩子了，成年人做出的事情就應該受到懲罰。”

“有句話說的好，自己選擇的路，跪著也要走完。”

“噗通！”韓立柱扶著韓立軍跪在方回跟前。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更何況有著兩分錢的差距，兩千斤的兩分錢更不是一筆小數目。

“方回，求，求你了，我給你磕頭了。”韓立柱腦門重重磕在地上。

方回冷冷看著他，“四分錢！”

韓立柱渾身發緊，“好，好，五分錢，就五分錢。”

方回路過陳小三身邊，他已經雙眼放空，躺在地上半死不活了。

狠狠踢了他一腳，“你們兄弟幾個還敢在黃寡婦門口晃悠，賊心不死是吧。”

陳小三身體一抖，尿濕了褲襠。

把兩頭驢牽進供銷社稱重，青蟹竟然有一千三百斤，土龍一千一百斤，海參一百八十斤，價值一共613元，扣掉成本每斤五分錢，凈利潤484元。

周漢青和周云升開著手扶拖拉機，把勻好的海鮮直接拖走。

供銷社門口，陽光很好，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只不過韓立軍三人覺得太陽很刺眼，冰冷的像是鋒銳的冰棱直插胸口。

方回拿出在會計室數好的一百二十九塊遞給韓立柱，殺人誅心，“你看，我要不收你們海鮮，你們要多出一百二十九塊呢。”

韓立柱因為急火，嘴唇一直處于干裂狀態，他低頭接過方回遞過來的一百二十九塊毛票，來來回回數了五次，聲音干澀，“方回，你賺了多少？”

“立柱啊，你這個問題實在是太冒昧了吧。”

韓立柱沉默點點頭，把韓立軍放在驢車上，也不管陳小三了，那么多錢，兩家肯定會鬧出矛盾，各自安好吧。

牽著兩頭毛驢往回走，背影蕭瑟。

“立柱啊，問題雖然冒昧了些，也不是不能告訴你。”

“我賺的不多，才四百多塊錢而已。”

方回不介意告訴他們自己賺多少，反正他們回去說什么村民都不會信的。

韓立柱忽然停下腳步，怔怔發呆，多，多少？

一天賺四百多塊錢而已？

為什么他們累死累活最多的時候才二十幾塊錢？

韓立柱腦袋發暈，死死抓住韁繩才沒倒下，“哥，我們都被方回坑了啊。”

到這個時候，他明白過來了。

方回哪里是什么不收海鮮，供銷社哪里又是什么海鮮太多了啊。

一切都是針對他們的一場算計罷了。

“喂。”方回喊了一聲。

韓立柱眼眶中蓄著淚水，僵硬轉身看向方回。

“收拾一下，趕緊跑吧。”

“不然方家村村民能把你們家拆了。”

韓立柱手中拿著小皮鞭，狠狠抽在毛驢身上，快速消失在方回眼中。

方回回到供銷社二樓，葛愛民扔給他一根煙，從方回年紀輕輕就提出和供銷社做生意，葛愛民就沒小看他。

經過韓立軍這件事，葛愛民更是高看方回。

“你小子，夠狠。”葛愛民道。

方回歪頭點上香煙，盯著葛愛民眼睛，“愛民哥怕了？”

葛愛民點點頭，“怕了。”

“哦？“

“怕你小子越飛越高，賺大錢不帶我。”

“哈哈哈哈...”辦公室內，兩人笑的很大聲。

“愛民哥。”方回聲音很輕很柔，“其實我以前很不是東西的...”

“不過老天爺給了我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所以我很珍惜身邊對我好的人。”

“當我把土龍賣給云姐，她愿意四毛錢收下沒有狠狠壓價的時候，我打心眼里就認定了云姐是我親姐。”

方回聲音很輕，可落在葛愛民耳中每一個字都很有重量。

他站起來拍拍方回肩膀，“小回，就沖你讓我在你云姐面前挺起腰板說話，我就希望你走的很遠很高。”

“鎮子...縣城對而言都太小了，攔不住你的。”

兩人第一次掏心掏肺說話，葛愛民唏噓不已，方回的想法和認知，都超過他這個同年齡段太多了。

不！

也超過他太多了。

他要是想和方回一起共事，只會拖他的后腿。

“行了，愛民哥，我走了。”

葛愛民把方回送到門口。

方回下樓去供銷社買日常用品，因為蓋房子，他把米面糧油都搬到了黃寡婦家，買的也不多，加上這段時間沒來鎮子上，都吃的七七八八了。

又是一次大采購。

米面糧油蔬菜調味料。

供銷社里不少人都認識了方回，票不夠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肩上扛著，手里拿著，胳肢窩夾著，方回剛出供銷社，就覺得肩膀一疼，夾在腋下的一包筍干、菌干、木耳等大雜燴掉落在地，報紙也破了，灑落一地。

“你這人走路...”方回皺著眉頭扭頭。

“對，對不起，是我的錯。”頭發半白的中年男子連聲道歉，蹲在地上幫著方回把散落的食物撿起來，方回一瞇眼睛，只覺得這個人在哪里見過。

他把手里和肩膀上東西放在一旁，蹲下來一起撿，中年男子不好對他意思笑笑。

方回一拍腦袋，“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