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起出去，走到外面一看，方回直呼好家伙。

竟然有三臺拖拉機，排排站好，車頭嗡嗡吼叫著，排煙桿冒著黑煙。

他驚訝看著甘秀云，“云姐，怎么會有三臺拖拉機？”

甘秀云眼底深處閃過一抹得意，“這你就別管了，不過得提前告訴你，這三臺你只能用兩臺，還有一臺得把海蜇拉到縣城供銷社。”

“鎮子上吃不下那么多海蜇。”

“這也足夠了，云姐。”方回不是貪婪之人，多出一臺拖拉機一天就多四五十塊錢，就算把這一臺拖拉機的錢給葛愛民也可以。

并且，拖拉機的賺錢效率不是大黑驢能比的，要是自己一個人占了，很容易被打上資本的名頭。

無論如何，都要給葛愛民好處。

做生意就是這般，不要想著吃肉喝湯一口都不給人剩。

方回跟甘秀云點點頭，走上前去，掏出大前門一人散了一根，三個男人年齡都不大，二十七八的樣子。

上頭有領導打過招呼，他們也不敢看低方回，接過煙，客氣打了招呼和自我介紹。

就在這時，葛愛民來了，從二八大杠上上下來，車頭掛著一個黑色皮包，推著車走過來，抬頭挺胸，架子很足。

三個開拖拉機的都認識葛愛民，一見到他客氣的喊著葛主任。

葛愛民點點頭，“汗青，云生，你們倆跟著小方去海邊拉海蜇。”

“大能，你把海蜇運到鎮子上。”

“都去忙吧，別耽誤賺錢。”

葛愛民說完，擺擺手，推著二八大杠朝供銷社內走去，

見葛愛民進供銷社，方回從驢車編織袋下掏出中華揣進懷里，跟著他進去，一直到他獨立辦公室。

“小方，還有事？”葛愛民以為方回是為了第三臺拖拉機來的，出言解釋，“海蜇太多了，必須有一臺把海蜇拉去縣城，所以...”

“所以，我非常感謝愛民哥。”方回掏出中華放在實木紅色桌面上。

“嘖，小方，你這樣我就得批評你了。”葛愛民隨手拿起一張報紙蓋住，“我處在這個位置，本職工作就是為人民服務，你這在腐敗我知道嗎？”

“記住，這是最后一次，要有下次，別怪我翻臉無情。”

葛愛民從口袋掏出一根中華，扔給方回，方回接過，拿出火柴點上，“謝謝愛民哥賞煙。”

方回知道，葛愛民已經認可了他，從這一刻開始，兩人已經產生了革命友誼。

隨著時間的推移，會逐漸深厚。

“早點去忙吧，時間就是金錢。”葛愛民道。

“那我走了，愛民哥，等忙完了去你家喝酒。”方回笑嘻嘻的，走出了辦公室。

有葛愛民這尊大佛，周汗青和周云升辦事很麻利，不敢摸魚。

手扶拖拉機引擎嘶吼著，冒著黑煙，馳騁在土路上。

每一趟，都是滿載而歸。

眨眼之間，就到了傍晚，供銷社下班的時間點。

等到人都走光了，葛愛民換上了勞作的衣衫，也坐在拖拉機上去幫忙打撈海蜇。

晚上九點，結束了一天的勞作，被安排加班的女同志把票撕下來遞給方回，整整一百塊！

方回看著手中厚厚的毛票，兀自一笑。

感謝大自然的饋贈。

踩著如水流的月光，方回腳步輕快，時不時給大黑嘴里塞一片白菜，大黑吃的開心，晃著腦袋。

“嗯啊！”

“嗯啊！”

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驚起兩旁密林中一片飛鳥。

方回沒好氣抽了它的屁股一下。

最近這幾天用不著大黑驢，方回也就還給了村長方建軍，方建軍已經睡了，被方回喊醒，點上油燈，披著外套走出來。

“那么晚才回來，路上多危險啊。”

方回笑瞇瞇拿出五塊錢遞給方建軍，“叔，這段時間讓大黑驢好好歇歇，等以后再用。”

“不得不說，大黑很厲害，方圓十里八鄉有姿色的母驢都被他霍霍了。”

“滾蛋！”方建軍沒好氣從方回手里接過韁繩，推開他另一只手，都沒看有多少錢，“錢就不用了，你不去上工，家里吃緊。”

“叔，說好的事情，怎么能這樣。”

“你不要錢，下次我怎么好意思繼續借大黑驢。”

方建軍黑著臉，心里一想，黃寡婦，徐寡婦她們家里不曉得還有沒有吃的，就暫時收下，只當借方回的。

方回擺手，“叔，走了啊。”

“注意腳下。”

“眼睛閉起來都找到家。”

方建軍沒好氣笑了笑，牽著韁繩，后背微微佝僂著，看著方回挺拔的背影，低聲嘟囔道，“方回，真的變了。”

把大黑牽進院子里，平板車跟在它身后，吱呀吱呀。

方建軍回頭，這才注意到平板車上還放著幾個圓滾滾的編織袋。

打開一看。

全是白菜。

他緩緩走進屋子里，拿了包漿的老煙槍，坐在平板車上。老煙槍前頭掛了一個巴掌大小的包裹，里面裝的是自己種的煙葉，成熟后剪成煙絲。

大拇指和食指捏了一小撮深黃色的煙絲，塞進鋁制的煙頭，用粗糙的大拇指壓實。

“呼啦。”

微弱的火焰在方建軍黝黑的臉上打上了兩團高光，他臉頰凹陷，用力吸著。

鼻孔里冒出淡淡的青煙，他甩滅手里的火柴，扔在地上。

孤獨地，左手抱著雙腿，抬頭看天。

星辰滿天。

方回還未到家，大老遠就見到自己家的門前應該是站著一個人，他心中一凜，是誰？

想干什么？

他安靜的逼近，發現站在門前那個人保持一個姿勢一動不動，好在月光不錯，走近了以后，方回認出了那道身影。

方想！

方想和方回是親兄弟，可是兩人的長相和身高好似一人全部選擇父母的優點，一人全部選擇了父母的缺點。

方回小麥色皮膚，高高帥帥。

方想國字臉，面色黝黑，站在哪里都是抿著唇，低眉順眼的安靜。

“二哥，那么晚你怎么站這里？”

“王桂花把你攆出來了?”

方想等到方回走到跟前這才偏頭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轉過來，看著此起彼伏的山脈，抿了抿嘴唇，“不是。”

“是...爹被人打了。”

“什么！”方回臉色一沉，“誰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