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阿七擦擦嘴角邊的酒水,道:“我就是喝酒嗆到了。”
見高錯自顧自的喝酒吃菜,那人指著高錯問道:“你呢?”
劉阿七趕緊說道:“他一直不曾言語。”
“哼!!”
那人瞪了高錯一眼,剛要起身走時,高錯忽然開口道:“你們都說高六郎殺兄弒父,可曾分析過,他臨陣倒戈的原因是什么?”
此話一出,那一桌人都下意識的走過來,眾人面面相覷,然后搖搖頭。
“不曾想過。”
“這哪知道……”
高錯小酌一口,道:“只知其相,不知其里,豈不是人云亦云,背后嚼舌?”
“都在這酒肆里,你們嚼舌嚼的,我們卻笑不得?”
眾人愣了一下,那說話者卻笑了一下,眉毛擰在一起,故作神秘的說道:“我當然知道原因!”
他湊近高錯,繼續說道:“那高六郎其實是為了報仇!他母親出生低賤,被高家主母所害,他從小在高家遭受虐待,早就對父兄恨之入骨。”
“這些年來,他一直裝瘋賣傻,其實已經練就了非凡的武藝,為的就是報仇雪恨這一天!”
高錯微微一愣,這才正眼看向那人,道:“我們豈知這不是你瞎編的?”
“高六郎是我朋友,他的事情我比誰都清楚!”那人拍了下胸脯。
高錯瞳孔微縮,腦海里快速搜索著記憶。
不。
這人他不認識。
準確的說,是原主不認識。
而偏偏他說的這些信息都是準確的,那就排除了瞎編的可能。
只可能是有知情者把這些事告訴了他,然后讓他刻意散播出去。
正如趙寅所說,高錯的名聲已經比屎還臭了,這些言論傳出去,能在輿論上給高錯博得一些同情。
無論怎么看都是在幫助高錯。
是誰呢?
既知道這些事,又愿意對高錯相助……高錯一時思索不出個結果,便道:“酒肆本就是談天說地的地方,尋常人管不到你們說什么,但你剛才說圣心難測,又多次提及皇帝……”
“你表弟在禁軍,難道沒給你說過雄鷹嗎?”
“這里可是帝都!”
聞言,那人臉色一變,所有人頓時噤若寒蟬。
下一刻,那人對高錯拱拱手,臉上的得意之色消失,走回自己那一桌。
“多謝這位兄弟提醒,是我酒吃多了。”
這人在散播對高錯有益的言論,高錯自然不會害他。
高錯提醒他,是要他注意方式。
你議論別人沒誰管你,但言語里一旦涉及到皇帝,那很可能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人自然想得明白,靠嘴皮子賺點碎銀,沒必要把命搭上。
“主子,還是你厲害,幾句話就把他嚇到了。”
劉阿七豎起大拇指,給高錯添著酒,問道:“明日我除了去找宅子,還有別的事要做嗎?”
“宅子找好后,就換回原來的衣服去楊家門外乞討。”
“主子是要我盯著楊家?”
“你很機靈,那就不用我多說了,誰最異常就多盯著誰。”
劉阿七點點頭,壓低聲音道:“難怪主子要我找東城的宅子,那楊家就在東城。主子,楊家是和你有什么過節嗎?”
高錯突然看向劉阿七,目光凜冽。
劉阿七嚇得一哆嗦。
“阿七,你要覺得不妥,隨時可以走。”
“但我吩咐你的事,不要多問。”
“是!!”
……
往后連著三天,劉阿七都在盯著楊家,高錯則每日去不同的酒肆打探消息,剩下的時間便在長綏閑逛。
原主記憶里最多的部分就是高家和長綏城,但高錯還是想親自走走看看,這樣才能把一些有用的細節記在心里。
長綏城并不大,和作為陪都的燕川城比起來要小得多,唯一的特點就是冷酷、沒有色彩,街上時常可見巡邏的甲士和官吏,高聳的城墻將很多建筑都籠罩在陰影之中。
就連皇城也是黑色的,老百姓時常猜想,恐怕連天澤殿內那張龍椅也是黑的。
在這座城里看不到頂尖的建設,也定義不了大川的經濟與民生,只能感受到濃厚的政治與軍事的氣息。
高錯在酒肆內聽到人議論最多的就是兩件事,第一件就是高家謀反,第二件則是一樁御史被殺的案子。
這位叫何正的御史彈劾戶部侍郎徐亦知,內容是徐侍郎將大川貿易互換給夜丹國的粟米都換成了劣質和發霉變質的,而把原本要給夜丹的好粟米偷偷賣給了彩衣會。
何正訴控徐亦知三大罪:
其一,濫用職權謀私利;
其二,嚴重影響到大川與夜丹的邦交。
其三,資敵。
這三條罪名可謂一個比一個重。
夜丹在大川北部,是近數十年來在漠北中崛起的一個外族帝國。大川和姜魏是死敵,常年互打,于是都想與夜丹交好。得罪了夜丹,那就等于是壞了大川的軍事與外交。
資敵,則是把好粟米賣給了彩衣會。
彩衣會是大川南方的一塊很小的割據勢力,地方雖然小,但滲透能力極強,不但在大川,就連在姜魏的滲透也很深,算是大川和姜魏共同的敵人。
就是因為這一條,徐亦知被打進了死牢,還沒審判結束,他便在獄中自殺。
御史何正是勝利者,他扳倒了一個位高權重的侍郎,為大川帝國的腐敗敲響了警鐘,迎來的卻不是嘉獎,而是生命的終結。
他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這樁案子的話題度比高家謀反更高,幾乎每間酒肆都有人在議論,老百姓有各種猜測。
有說何正是被彩衣會殺死的,也有說是被徐侍郎背后的勢力所殺,還有人說何正得罪的人太多,是他的仇家借這個機會除掉了他,總之是眾說紛紜。
除了楊家,高錯對別的事都不感興趣,奈何走哪哪都在說。
他早早回到新租的宅子,練了一會兒刀后,劉阿七也回來了。
“楊家一門忠烈,戰死的不少,如今楊老爺子已臥病不起數年,其子楊振川和楊保川分別鎮守雍涼關和青峽關,家中事宜由孫子楊慶謀操持。”
“這楊慶謀風評不錯,沒什么惡習,雖說武藝不及父輩,但有當家做主的風范。”
“不過這兩日我見楊慶謀經常出去,且每次都是一副匆忙的樣子,我偷偷跟著他,發現他每次都是去見不同的人。”
“這些人大多數都是官員……”
“先喝口水。”高錯遞給劉阿七一杯水。
劉阿七繼續說道:“楊慶謀身邊有侍衛跟著,我不敢靠得太近,不知道他和那些官員們談論什么。最近都城人都在說御史被殺的案子,估計楊慶謀和他們也是在聊此事。主子,你說那御史究竟是怎么死……”
御史二字高錯已聽的耳朵起繭了,立即打斷道:“御史的事就不用說了。”
“好,好,那目前就沒什么可說的了。”
劉阿七又喝了一口水,忽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對了,楊慶謀還去了一趟那御史的墳前祭拜,我打聽得知,楊慶謀和那御史乃是摯友。”
高錯眉頭一挑,腦中瞬間冒出數種可能。
他輕咳一聲,平靜的說道:“你再展開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