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傅玖月提前半小時到達學校音樂教室。校園里靜悄悄的，只有風吹過櫻花樹的沙沙聲。她摸了摸耳朵上的櫻花耳釘和頭發上的櫻花發夾——都是林默岸送的禮物，仿佛這樣就能讓他離自己更近一些。

音樂教室的門沒鎖，傅玖月輕手輕腳地推開門，發現里面空無一人。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給鋼琴鍍上一層金邊。她走到鋼琴前坐下，手指輕輕撫過琴鍵，沒有用力按下。

自從上周在林默岸家的儲物間驚魂后，他們已經整整一周沒在學校說過話了。所有的交流都通過圖書館書架間的“秘密信箱“進行——一張張折疊整齊的紙條，用甜點名稱作為密碼。昨天她收到的紙條上寫著：“明天音樂教室見。——提拉米蘇“

傅玖月深吸一口氣，開始彈奏《夢中的婚禮》。這是林默岸母親最愛的曲子，也是他們之間的某種秘密紐帶。彈到一半，教室門被輕輕推開，林默岸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學長。“傅玖月停下演奏，手指還停留在琴鍵上。

林默岸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陽光從他背后照進來，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他關上門，走到鋼琴旁：“彈得越來越好了。“

“練習了一周。“傅玖月仰頭看他，發現他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學長沒睡好？“

林默岸在她身邊坐下，琴凳因為兩人的重量而微微下沉：“我爸這周像防賊一樣防著我。“

“因為...我們的事？“

“嗯。“林默岸的手指輕輕敲擊琴鍵，沒有發出聲音，“他把工作室鎖起來了，鑰匙也換了。“

傅玖月的心揪了一下：“那...你媽媽的食譜本...“

“還在里面。“林默岸的聲音低沉，“幸好我之前拍了一些照片。“

教室里一時安靜下來，只有窗外樹葉的沙沙聲。傅玖月鼓起勇氣，輕輕碰了碰林默岸的手背：“我們還能找到其他時間進去嗎？“

“暫時不行。“林默岸搖頭，“我爸這周請假在家，說是要'監督'我。“

傅玖月咬了咬下唇：“都是因為我...“

“不是你的錯。“林默岸突然轉向她，眼神堅定，“我說過，我在乎你。這不是隨便說說的。“

陽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躍，投下細碎的陰影。傅玖月的心跳加速，臉頰發燙。她想說些什么，卻被一陣刺耳的電鉆聲打斷。

“什么聲音？“她驚訝地看向窗外。

林默岸站起來走到窗邊：“好像是音樂教室要翻修。“他指了指遠處停著的工程車，“看標志是學校請的施工隊。“

傅玖月跟著走到窗邊，兩人并肩站著，看著工人們搬著工具走向音樂教室所在的建筑。突然，一個工人推著一架舊鋼琴從隔壁建筑出來，看樣子是要更換設備。

“那是老音樂室的鋼琴！“傅玖月認出來，“聽說有幾十年歷史了。“

林默岸的目光追隨著那架舊鋼琴，突然瞇起眼睛：“等等...“

“怎么了？“

“那架鋼琴...“林默岸的聲音變得奇怪，“是我媽媽上學時用過的。“

傅玖月驚訝地看著他：“你確定？“

“看琴腿上的櫻花雕刻。“林默岸指著遠處，“那是她的標志。她總說音樂和甜點一樣，都需要用心雕琢。“

他們看著工人們將舊鋼琴推到空地上，開始拆卸琴板。陽光照在斑駁的琴身上，反射出歲月的光澤。

“我們去看看吧。“傅玖月突然說，“也許能保留點什么...作為紀念。“

林默岸猶豫了一下，點點頭。他們悄悄離開音樂教室，繞到施工區域附近的樹叢里。工人們正忙著拆卸鋼琴內部結構，榔頭和螺絲刀的聲音此起彼伏。

“等他們休息時。“林默岸低聲說，“我們可以...“

正說著，工頭模樣的男人吹響了哨子：“休息十五分鐘！“

工人們三三兩兩地離開鋼琴，走向不遠處的休息區。傅玖月和林默岸對視一眼，默契地彎著腰靠近那架被拆解了一半的舊鋼琴。

近看，鋼琴更加破舊，琴鍵泛黃，有些已經缺失。但琴腿上的櫻花雕刻依然清晰可見，細膩的花瓣紋路歷經歲月仍未被磨平。

“真的是她刻的。“林默岸輕聲說，手指撫過那些紋路，“我家里有張照片，就是她在這架鋼琴前的合影。“

傅玖月看著他專注的側臉，胸口泛起一陣酸澀。她正想說些什么，突然注意到鋼琴底部露出一角泛黃的紙張。

“學長，那是什么？“她指著那個角落。

林默岸蹲下身查看：“像是...樂譜？“

他小心地抽出那疊紙張，發現是幾頁手寫的樂譜，紙張已經泛黃變脆，邊緣有些破損。最上面一頁的角落里，有一行模糊的字跡。

“寫的什么？“傅玖月湊近看。

林默岸的身體突然僵住了。他的手指微微顫抖，將樂譜拿得更近些：“'給我未出世的孩子'...“

傅玖月倒吸一口冷氣：“這是...“

“我媽媽的筆跡。“林默岸的聲音變得嘶啞，“日期是...她去世前三天。“

傅玖月看向那行字跡下的日期，確實寫著五年前的一個日期。她突然想起媽媽說過的話——林默岸的媽媽是在車禍后免疫力下降，才患上乳腺癌的。

“這是一首原創曲子。“林默岸快速翻看著樂譜，“我從沒聽過...“

遠處傳來工人們的說話聲，他們正在往回走。傅玖月緊張地抓住林默岸的手臂：“學長，我們得走了！“

林默岸如夢初醒，迅速將樂譜折好塞進口袋。他們彎著腰快速離開，回到音樂教室后才松了一口氣。

“看看樂譜上還有什么。“傅玖月關好門，急切地說。

林默岸小心地展開樂譜，在陽光下仔細查看。除了第一頁的題詞和日期，后面幾頁都是工整的音符和歌詞。翻到最后一頁時，他們發現了一段寫在邊緣的小字：

“如果你看到這段文字，說明我已經不在了。這首曲子是為我未能出生的第二個孩子寫的。車禍帶走了他/她，也帶走了我的健康。但請記住，生命就像甜點，即使材料相同，每次制作都是全新的開始。永遠愛你的，媽媽。“

林默岸的手突然劇烈顫抖起來，樂譜從他指間滑落。傅玖月彎腰撿起，發現他的臉色蒼白如紙。

“學長...?“她小心翼翼地問。

“我不知道...“林默岸的聲音支離破碎，“我不知道媽媽曾經...懷過第二個孩子...“

傅玖月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她想起媽媽說的車禍，突然明白了什么：“是那場車禍...?“

“一定是。“林默岸機械地點頭，“她從來沒告訴過我...我爸也是...“

他的聲音哽住了，眼眶發紅，雙手緊握成拳。傅玖月從未見過這樣的林默岸——脆弱、破碎、仿佛一碰就會散架。她鼓起勇氣，上前一步輕輕抱住了他。

林默岸的身體僵硬了一瞬，然后突然崩潰般地回抱住她，將臉埋在她的肩膀上。傅玖月能感覺到他的呼吸急促而不穩，肩膀微微顫抖。她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像安撫一個受傷的孩子。

“我很抱歉...“她小聲說，“真的很抱歉...“

他們就這樣站了很久，直到林默岸的呼吸漸漸平穩。當他抬起頭時，眼角有些濕潤，但表情已經平靜了許多。

“謝謝。“他低聲說，手指輕輕擦過她的臉頰，“我沒事了。“

傅玖月點點頭，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樂譜：“這首曲子...它有名字嗎？“

林默岸接過樂譜仔細查看：“《櫻花雨》。“他輕聲念道，“是櫻花...“

傅玖月下意識摸了摸頭發上的櫻花發夾。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樂譜上，那些音符仿佛在紙上跳動。

“要彈彈看嗎？“她輕聲提議。

林默岸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他們在鋼琴前坐下，傅玖月小心地將樂譜擺在譜架上。林默岸深吸一口氣，手指落在琴鍵上。

起初的幾個音符有些生澀，但很快，一首溫柔而憂傷的旋律充滿了整個教室。傅玖月屏住呼吸，看著林默岸專注的側臉，陽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躍，投下細碎的陰影。

曲子不長，但情感充沛，像是一個母親對未出世孩子的低語。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時，教室里安靜得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很美...“傅玖月輕聲說，怕打破這神圣的氛圍。

林默岸的手指還停留在琴鍵上：“我從不知道媽媽會作曲。“

“也許她只寫了這一首。“傅玖月猜測，“為了...那個孩子。“

林默岸輕輕撫過樂譜上的字跡：“車禍那天...我八歲。記得媽媽住院了很久，但沒人告訴我她流產了。“

傅玖月想起媽媽提到車禍時的表情：“我媽媽一定知道...“

“嗯。“林默岸收起樂譜，小心地折好放回口袋，“這首曲子...我想保存好。“

傅玖月點點頭，突然想到什么：“學長，樂譜上的日期...和你媽媽去世只差三天？“

“嗯。“林默岸的表情變得復雜，“她可能感覺到自己時間不多了...“

傅玖月的心揪了一下。她正想說些什么，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媽媽發來的短信：【六點前回家，有重要的事。】

“我得走了。“她看了看時間，已經五點半了，“媽媽有事找我。“

林默岸點點頭，站起來送她到門口：“小心回家。“

“學長...“傅玖月在門口轉身，“關于樂譜的事...要告訴你爸爸嗎？“

林默岸的表情陰沉下來：“不。至少現在不。“他猶豫了一下，“傅玖月...你能問問你媽媽關于車禍的事嗎？更詳細的情況。“

傅玖月咬了咬下唇：“我試試。但她通常不愿意多談...“

“沒關系。“林默岸輕聲說，“謝謝你今天...陪著我。“

陽光從走廊的窗戶斜射進來，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傅玖月鼓起勇氣，踮起腳尖快速抱了林默岸一下，然后在他反應過來前轉身跑開。

“明天圖書館見！“她回頭喊道，臉頰發燙。

回到家，媽媽正在客廳等她，面前擺著一本舊相冊。看到傅玖月進門，媽媽拍了拍身邊的沙發：“來，坐下。我有話跟你說。“

傅玖月緊張地坐下，目光落在相冊上。那是一本她從未見過的舊相冊，封面已經褪色。

“今天整理舊物時找到的。“媽媽輕聲說，翻開相冊，“我想是時候告訴你更多關于...林家和那場車禍的事了。“

相冊的第一頁是兩個年輕女子站在一家甜品店前的合影，正是傅玖月在林默岸家見過的那張。

“這是'甜櫻'甜品店開業那天。“媽媽的手指輕輕撫過照片，“我和林默岸的媽媽一起開的。“

她翻到下一頁，是更多兩人在店里工作的照片，還有年幼的林默岸和小嬰兒時期的傅玖月。照片上的兩個媽媽笑容燦爛，看不出任何未來的陰霾。

“車禍是怎么回事？“傅玖月輕聲問。

媽媽的手頓了一下，翻到相冊中間。這里的照片突然變少了，有幾頁甚至被撕掉，只留下殘破的邊緣。終于，她停在一張醫院病房的照片前——林媽媽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但依然微笑著。

“那天雨很大。“媽媽的聲音變得遙遠，“我們剛參加完一個甜點展，開車回家。在高速公路上，一輛卡車失控打滑...“

她的手指顫抖著翻到下一頁，卻是一片空白。相冊在這里似乎缺失了很多內容。

“林默岸的媽媽當時懷孕了，三個月。“媽媽突然說，聲音哽咽，“車禍中她...失去了孩子。自己也受了重傷。“

傅玖月想起今天發現的樂譜：“她后來...寫了首曲子給那個孩子。“

媽媽驚訝地抬頭：“你怎么知道？“

“今天在學校舊鋼琴里發現的。“傅玖月簡單解釋了經過，“學長...很受打擊。他從來不知道這件事。“

媽媽的表情變得復雜：“林先生一定刻意隱瞞了。“她嘆了口氣，“車禍后，我承擔了所有醫療費用，但林默岸的媽媽...她再也沒原諒我。“

“為什么？明明是意外...“

“因為我當時在開車。“媽媽的眼淚落在相冊上，“她說如果我開得再小心一點...也許能避開。“

傅玖月的心像被刺了一下：“所以你們...就這樣決裂了？“

“差不多。“媽媽合上相冊，“后來她身體一直不好，五年前因乳腺癌去世...我甚至沒能參加葬禮。“

客廳里一時安靜下來，只有時鐘滴答的聲音。傅玖月看著媽媽濕潤的眼角，突然明白了為什么她對林默岸的事如此敏感。

“媽媽...“她小心地問，“你覺得...我和林默岸...“

“我不反對你們來往。“媽媽擦擦眼角，“但你要知道，林先生很可能還怨恨著我。這對你們...會是很大的阻礙。“

傅玖月低下頭，想起林默岸父親威脅要清空工作室的樣子：“他已經開始阻止我們見面了。“

“預料之中。“媽媽苦笑，“林先生一直是個固執的人。“

那天晚上，傅玖月在“傍晚的月亮“上寫道：

“今天發現了關于他母親的秘密，看到他脆弱的模樣，我的心像被撕裂了一樣。原來我們兩家之間橫亙的不只是誤會，還有真實的傷痛。但即使如此，我還是無法放棄這段感情。也許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吧。#不再只是暗戀#“

她放下手機，從書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今天偷偷抄錄的《櫻花雨》樂譜。林默岸允許她抄了一份，說這是他們共同的秘密。傅玖月將樂譜和之前收藏的“寶貝“放在一起——焦黑的泡芙、櫻花酥、馬卡龍、攪拌勺，現在又多了一份樂譜。

這些看似不相關的物品，串聯起了她和林默岸之間的點點滴滴。傅玖月輕輕關上抽屜，仿佛關住了一個秘密花園，那里有櫻花、甜點和鋼琴聲，還有那個在陽光下對她說著“我在乎你“的男孩。

窗外，一輪新月悄悄爬上天空。傅玖月望著月亮，想起今天林默岸彈奏《櫻花雨》時專注的側臉。曲子里的悲傷與希望，就像他們現在的關系——前路艱難，但并非毫無可能。

她摸了摸頭發上的櫻花發夾，做了一個決定：明天要去圖書館，把這一切都告訴林默岸。不管前方有什么阻礙，至少他們可以一起面對。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