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內,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說清楚!”朱由檢猛地站起身,雙手緊緊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額頭上的青筋也隨著怒火突突跳動。
他的雙眼仿佛要噴出火來,周身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怒氣。若此刻吳惟英就在他面前,他定會毫不猶豫地拔劍將其斬殺。
魏忠賢平日里仗著權勢欺凌自己也就罷了,如今竟然有一個被排斥在權力核心之外的勛貴,膽敢冒著誅滅三族的風險私通建奴!
朱由檢心中滿是憤怒與不甘,大明如今本就千瘡百孔,誰知道藏在暗處的那些蠅營狗茍之事還有多少?難道當真是天要亡大明?
“此獠該殺!”鞏永固也站起身來,臉上寫滿了憤怒與難以置信。他怎么也想不到,身為世受皇恩的勛貴,竟會去幫助關外那些野蠻的建奴。
他心中清楚,歷史上這個吳惟英曾指鹿為馬,將一個普通木匠指認為后金聯系袁崇煥的奸細,企圖誆騙崇禎斬殺袁崇煥。起初他還以為此人只是個善于逢迎媚上的小人,沒想到竟真的是后金的奸細,晉商八家恐怕也與他脫不了干系。
“說!”朱由檢眼眸充血,死死地盯著吞吞吐吐的劉文炳,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心境,但語氣中仍帶著難以抑制的怒火。
劉文炳深吸一口氣,努力捋清思路,將他所了解的事情原原本本講述出來:“此事還要從黃得功的屬下,一個叫喜順的遼東老兵說起。”
隨著劉文炳的講述,朱由檢的臉色愈發陰沉。聽完之后,他逐漸平靜下來,心中明白,現在對吳惟英動手,只會讓自己陷入難堪的境地,根本沒有實際用途。
“你的意思是,喜順見到侯府偷運京營兵仗出城時,看到了留著金錢鼠尾的建奴人?”朱由檢皺著眉頭,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疑惑與警惕。如今留著金錢鼠尾發型的,大多是真正的滿洲人,而非那些投靠后金的二鬼子。
劉文炳恭敬地回答道:“根據喜順向黃得功交代的情況,此人身上羊騷味極重。他在遼東數年,對這個味道極為熟悉,絕對不會認錯。”
鞏永固氣得滿臉通紅,“噌”地一下站起身,恨不得立刻拔劍砍了吳惟英的腦袋,憤憤道:“這是私鬻兵仗,該當死罪!不對,株連三族都不足以平民憤!”
朱由檢冷笑一聲,此刻他已經平復好了情緒,冷靜得可怕。“既然他被發現一次,就說明這不是第一次。可想而知,工部的兵仗局也斷然脫不了干系。”他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又是工部,他們真就膽大妄為到什么錢都敢拿?”
話一出口,朱由檢突然感覺脊背發涼。他不禁想到,魏忠賢會不會也知道這勾當?畢竟自己還是信王的時候,就深受他手中東廠番子的迫害,深知其厲害。若是連魏忠賢都選擇隱瞞不報,只怕京城早已被后金的建奴滲透得千瘡百孔。這里面的利益大到讓大明的九千歲都忍不住參與,朱由檢實在難以相信,其余勛貴能忍得住誘惑。
關鍵的是,將京營的兵仗運出京城僅僅只是第一步,而且是最簡單的一步。在大明內部擁有一條穩定的運輸線路,才是后金內應最為可怕之處。一路上的知府、知州、兵備道、總兵、巡撫、總督,甚至是經略,究竟有哪些人知情,又有哪些人是被蒙蔽的?朱由檢被自己的猜想驚出了一身冷汗,心中的怒意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絕望。“大明,究竟還有多少人可用?”他在心中暗自悲嘆。
見朱由檢久久未言,劉文炳心中膽寒,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陛下,恭順侯的事情,需要臣去調查一番嗎?”
朱由檢沉思片刻,抬手揉搓著太陽穴,緩緩說道:“先行安穩下來,將你等手底下的士卒練成,再商討其余事情。”
劉文炳察覺到皇帝情緒的不對勁,雖心中疑惑,但也只能點頭應諾道:“謹遵陛下旨意。”
朱由檢仰天長嘆,本以為解決自己的安危問題是最容易的,沒想到如今看來,此事竟是大明諸多頑疾中最難解決的。
他不禁想起不少穿越小說中,主角第一件事就是召秦良玉的白桿軍入京護佑左右。只可惜自己不能這么做,先不說西南即將動亂,若是沒有白桿軍的威懾,恐怕遺禍更大。況且大軍入京需要時間,這足夠有心之人對自己下手了。秘密入京根本就不存在,若是小命不保,一切的謀劃都將化為泡影,縱有千般想法、萬般算計也是枉然。當前要務,保命自然是第一要務。
鞏永固也并非愚笨之人,見御座之上朱由檢前后的反應,心中也悟出了些許不同尋常之事。“陛下,是不是此事難辦?”他輕聲問道。
朱由檢微微頷首,沉聲道:“此事茲事體大,你等莫要牽扯入內,只需要做好本職即可。”
鞏永固之流,讓他們做些按部就班的事情還尚可,可面對這等危機四伏、步步驚心之事,還是交給專業人士去做更為妥當。他們若是深陷其中,稍有不慎就可能會死無全尸。
朱由檢揉搓著百會穴,只感覺頭暈腦脹,想來是思索太多,輕聲道:“文炳,你等回去后,散播出消息去,說是朕要視察京營。”
此番布置并非為了整頓京營,他只是不想讓京營勛貴撈錢撈得太過分,莫要等到自己改制京營之時,只剩下空蕩蕩的營帳。
劉文炳起身,沒了來時的意氣風發,他也深深感覺到壓在自己身上沉重的使命。“遵命。”他低聲應道,隨后轉身離去。
待到劉家兩兄弟離去,鞏永固也借機告辭,前往宮中尋找安樂公主,準備一同離去。
朱由檢仰躺在御座之上,渾身無力,意識卻在飛速檢索,試圖從自己的記憶中找尋些有用的知識。
這幾日被眾人朝拜,讓他感覺飄飄欲仙,仿佛自己真的就是那九天之上威不可言的帝王。
可是今日之事卻讓他深刻感受到,自己依舊只是個凡人,會畏懼,卻也依舊頑強。
“現如今北京城和紫禁城就如同篩子一般,早已經千瘡百孔,自己究竟要怎么做?”他在心中不斷思索著。歷史上的崇禎之所以沒有被某方勢力輕易扳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崇禎新政很多都未觸及他們的根本利益。
而自己不同,心中自有宏圖大略,也有幾分傲骨,日后所做之事決然會觸動其他人的根基。所以安保舉措必須嚴密周全,隱匿于暗處的力量也需足夠強大,才能萬無一失。
能夠在短時間內掌握這種力量的,只有傳承兩百年之久、擁有完善基礎架構的錦衣衛能夠滿足自己的需求。
只是可惜,經過萬歷年間的朝鮮之役,錦衣衛絕大部分的底蘊已經耗盡。加之田爾耕的禍害,從原本的五千人擴充到現在十五萬的規模,錦衣衛魚目混珠,真正可用的人才已經為數不多。
現如今留在錦衣衛之中的,主要是世蔭錦衣衛,大多是些酒囊飯袋。其中最為典型的便是抗倭英雄戚繼光的后人,一身絕學卻無人繼承。
所以能滿足他需求,既要家學淵源又要在錦衣衛內有著足夠影響力的,只有一人,駱思恭之子駱養性。只可惜后來的歷史告訴朱由檢,駱養性不僅專業技術不過關,人品也極為低劣。
“不想這些了,后宮佳麗還在等著我呢。”既然想不出一個結果,朱由檢也不是鉆牛角尖的人,他決定先享受人生,或許勞逸結合之下,能尋得有用的法子。
他緩緩起身,邁著略顯疲憊的步伐,向著后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