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自習的第一節課。

許厭都覺得身邊氣氛莫名冰寒，后頭的陸纖纖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自己一有回頭的趨勢，她就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立馬變得慌亂。

許厭也索性不回頭了。

林染似乎上課從來不掏手機，許厭也就沒有了發消息問一問的打算。

其實也是不知道問什么，和這個女孩子相處的感覺就很奇怪。

有的時候她像是一個滿是空隙的海綿，處處漏風。

有的時候卻又像是一個嚴密的鐵盒子，滴水不漏。

歸根結底或許是自己不夠了解這個女孩，只是好感在她的樣貌和獨特的氣質，實際上從未接近她的內心世界。

這么想來，自己和陳清陽似乎沒有什么區別。

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自以為是的溫柔，覺得足夠尊重就是一種了解。

所以什么都不做，任由這古怪的氣氛和尷尬隨時間淡化嗎？

等待嗎。

就像是一次一次的等待那樣。

什么也不做，就相信事情會變好。

相信自己運氣好，或者是奇跡的力量。

不要。

許厭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的從抽屜里拿出了那個淡藍色的筆記本，他思考了片刻，在上頭寫下。

“今天的數學模擬卷上有幾個題目不會，下課可以教教我么。”

這似乎是自己現在能突破的最大極限了。

無論在顏檸檸那里得到了什么羞恥度訓練，在林染這里是全用不上的。

她仿佛自帶一種光環，能凈化每個試圖靠近她的人。

趁著老師不注意的空間遞了過去，都不敢多看林染的表情，然后就像鴕鳥一樣，裝模作樣的聽課。

他甚至想舉手回答問題，上講臺直接做出題目。

媽的，曖昧果然讓人發瘋！

出乎意料的是，對方很快將本子還回來了。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多出來的一行字。

“課間去操場。”

短短五個字。

許厭整節課都發現自己在神游天外了。

看似人還坐著，其實走了好一會兒了。

到了下課，許厭看到了林染率先離開座位，還提著那個白色塑料袋。

許厭稍等了一分鐘左右，然后起身離開。

晚自習的操場并沒有關上大門，因為會有體育特長生在這里加練什么的，但是基本上不怎么開燈。

所以是黑漆漆的一片。

也就成了許多學校小情侶的天堂。

足夠的陰暗，可以做許多突破界限的壞事，還不用擔心被老師抓住。

黑漆漆的操場能聽到很多聲音，但是似乎都看不清人。

不過許厭還是準確的找到了林染，沒有其他的原因，因為這個女孩就在熟悉的位置，似乎已經成為了她的專屬座位。

那棵樹下。

她在那里，拿著手機。

手機放在并攏的雙腿上，筆直修長的腿宛如藝術品，像是漫畫里才存在的產物。

手機屏幕的光照亮她的臉，這樣的死亡角度，黑漆漆的光亮下，她面無表情的臉有點莫名的恐怖。

大概也是因為許厭心底那莫名的心虛。

“你在這兒啊。”

許厭裝模作樣的走過去。

林染抬起頭來。

她的眼神先是看向許厭的臉，然后看向了他空空如也，只是貼著創可貼的手。

“試卷呢。”

她問。

許厭準備好的節奏瞬間被瓦解，“這個...忘記帶了，嗯...實際上那個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呢？！

許厭自己都想抽自己一耳光。

但是林染卻抬起頭來。

“過來。”

她說。

像發布命令的女王。

許厭遲疑了一下，接著老老實實的坐在了她的身邊。

女孩子微微轉過身，半對著他的姿勢。

有些松散的高馬尾垂落下來一縷發絲，在她精致的側臉前搖晃，宛如夢影。

“其實下午...”

許厭準備解釋一下下午的事情，自己本意并不想給她帶來什么麻煩，應該算是一種回報。

她幫助過自己，自己也想幫助她，就是這樣...

可是林染卻直接拿起了他的手。

在許厭因為這突兀的動作而一動不敢動，只能靜靜感受對方傳遞過來的微涼溫度時。

冷風穿過操場的每個角落，鉆進衣領的縫隙。

他的手背卻感受到了隔著布料都能感受到的溫熱。

他的手被平放在她并攏的大腿上。

就這么攤開，如等待被料理的死魚。

他也是死魚一條。

手背的溫度讓他這條死魚想要狠狠的鉆進褲管，大概能重新活過來，肆意的遨游，留下濕潤的痕跡。

然后，掌心被陸纖纖貼上的創可貼，親手被林染撕下。

動作很快，也意外的輕。

接著，是她從白色的塑料袋里，拿出了酒精和棉簽。

她用棉簽沾染酒精，開始細微的擦拭許厭又多出來的些許傷口膿液。

許厭忘記了說話，也忘了切換目光視角。

這是和看陸纖纖時完全不同的感受。

好像連心跳都感受不到了。

呼吸平穩如溪流潺潺，冷風會時不時吹起她的發絲，許厭產生了想幫她整理的沖動。

不想她這安寧的氣質被這風有絲毫的影響。

也不想這美好的氣氛，在黑暗中被任何可能打擾。

只是她的動作很快，新的創可貼已經貼好，她松開了手。

許厭愣了一下，收回了手，抬起頭望向她。

“謝謝...”

林染目光依舊深邃，她伸手挽起耳邊的碎發，收攏在漂亮的耳后。

“是我要謝謝你。”

許厭的瞳孔不自主的放大了一些。

不是因為這句話她的聲音多么好聽，而是他突然發現。

這個女孩子明白自己做的一切。

是默契...還是她太過細膩？

連多余的話都不用說，她就已經明白自己想表達的一切。

就像是寫在了信紙上的一萬句話，她僅僅只是拿到信封的那一刻，就會對你說——我也想你。

周圍安靜下來，冷風過境似乎沒有絲毫情緒。

但是這是早戀學生的約會圣地。

所以安靜下來后，許厭不可避免的能夠聽到旁邊傳來的許多細碎的聲音。

悄悄的說話，隱蔽的笑語，亦或者...更加過分的接吻聲音。

許厭本來安分下來的心情突然有些莫名的澎湃，就像是感受到了月亮的大海，自然的潮汐。

他看了看身邊不說話，握著手機的女孩。

喉結滑動了一下。

“今天的事情不會給你帶來什么麻煩吧？”

有些干燥的開場白。

林染看向他，搖搖頭。

“不會。”

“哦，那就好...”

話音剛落。

“哎呀...干嘛，都說別摸了...有什么好摸的嘛。”

“又沒人，就摸一下，一下...”

“討厭...”

瞬間許厭就坐直了。

超。

哪來的偷情小野貓？

這是學校！不是摸摸唱！

可是他瞬間不對的情緒，被撩撥起來的心思仿佛被發現。

因為在他不自主看向林染的時候。

看向她精致白皙的臉蛋，看向她那粉嫩如果凍，一看就很好吸的唇瓣時...

她如同審視的目光就直視過來。

“你在想什么。”

她問。

許厭艱難的收回眼神。

“原來學校這么多談戀愛的...”

“你也想談？”

她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勁爆，直接的堪比手術刀。

許厭過載了，快超載了。

風一點都不冷，因為更熾熱的心臟像是一個拳擊手，在胸腔里頭狠狠地捶打自己的胸口。

“我...”

該說什么呢，不能太輕佻吧，哪怕想輕松一點。

內心的欲望有著想要釋放出來的沖動，魔鬼和野獸試圖沖開牢籠。

而林染已經輕巧的起身。

許厭以為她感受到了這氛圍的不對勁，她可能并不喜歡和人這樣相處，也或許不需要這樣的曖昧。

她理所應當就該和所有人不一樣。

但是她站起身卻是看向自己。

“陪我走走。”

“什么？”

林染沒有回答少年的疑惑，她只是看著。

直到許厭起身。

和她一起走在操場的跑道上。

晚自習的課間時間和白天的大課間一樣長，許厭現在希望它更長一點。

哪怕他們只是雙手各自插在各自的兜里，哪怕他們只是這樣漫無目的的沿著滿是塑料味和瀝青味的跑道漫步。

哪怕可能連話都沒有幾句。

但是他很享受同時吹過他和她的風，以及這滿天星辰的黑夜。

他們就像是在曖昧是一種犯罪的黑暗時代，在地下偷偷曖昧的人。

避開世俗的野火，共同吹風。

如月光下的海浪。

一起潮漲。

潮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