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里有太多明明很燦爛，卻又總是容易遺忘的東西。

如一個女孩落在你桌子上的發圈，你帶回家，發誓要好好珍重，卻在一段時間后將其當成垃圾隨意丟掉。

也可能一個寫滿了你和同桌、后座對話的筆記本，你覺得這些東西可以留到未來很久之后，回過頭來看一定有另外一番風味。卻在某個搬書的時刻，覺得麻煩不重要，將其和那些繁雜的書本一起送進了垃圾桶。

人總是一邊在珍惜，一邊卻又丟棄。

陸纖纖不知道自己很久以后會不會記得這么一刻。

這個并不出眾，不細看的話甚至有些普通的少年原地起跳，離開他的手的那顆籃球在空中劃過了美妙的弧線。

如天際劃過的一道彩虹。

或許以后因為各種機緣巧合，她會看幾場球賽，會看不同的人打球。

但是她想，大概再也不會有這樣一個男生，于所有人最瞧不起，最渺小而低微的時刻爆發出這樣的能量。

整個斗牛是在這一刻變味的。

許厭的確不太會打球，可是他就是能在三分線左右的位置，投出最為精準的三分球。

哪怕后知后覺的陳清陽反應過來，不能放任許厭這么肆意的投籃，但是他哪能想到許厭能跳這么高。

甚至每次都跳這么高！

他就不會累？他的動作就不會變形？

給人一種吃了滿道具依舊無差別鎖頭的天才少年既視感。

沒關就是沒開是吧？

陳清陽的確無能為力，他甚至有些惱羞成怒，哪怕對方打的不好看，但是球進了就是進了，誰管你怎么進的？

“太他媽夸張了吧？連進四個了！”

“不是...這三分球的位置只算一個嗎？不應該早就贏了嗎？這哥們太夸張了吧，這樣暴打陳清陽啊？！”

“哇...看不下去了，野雞高中生暴打校隊籃球生的劇情太顛覆我的世界觀了，嗚嗚嗚，別投了哥！”

如果真的只是單挑，陳清陽不會多急，他自覺自己是有風度有度量的。

但是諸多的視線，這么多的討論聲，甚至很多是自己的同學，甚至在人群中還有自己在意的那個女生...

他真的有些紅溫了。

別管他的思考顯得多么成熟，但年紀終究是這個年紀，也就比許厭大一歲的十八歲而已。

該急就會急，一急就會上頭，一上頭就容易讓肢體脫離理智的控制。

于是在許厭最后一次起跳穩穩投出那挑不出任何瑕疵的弧線之時，他伸手了。

狠狠地一肘。

“唰！”

伴隨籃球再一次空心入網的聲音。

還有許厭的重重落地。

“砰。”

當許厭落在地上，他雙手撐著水泥地面，抬起頭就看到了有些失神的陳清陽。

陳清陽似乎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會不受控制的伸手。

憤怒對他而言是一件有些丟人的事情，還是對這么一個自己覺得哪兒都不如自己的人。

這樣的人怎么能讓自己憤怒到失去理智？哪怕只有一瞬間。

他甚至希望看到這個少年被自己推了一把后的氣急敗壞，但是他卻是看向自己，然后笑了起來。

“我贏了。”

好惡心的笑容。

是那種仿佛和這個人沾上一點邊，整個人生都會被毀掉的厭惡。

他有種很想更粗暴一點動手的沖動。

但是這個時候，人潮已經是涌入了籃球場。

“干嘛呢你！還動手是吧？打不過球打人？！”

黃岳這一次沒有像之前許厭對峙陳雨彤時一樣，在原地不敢吭聲。

腦子還沒有轉過來，他就已經進場了。

跟特么被召喚了一樣。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都在明顯的顫抖，不過好在他的身邊還有李一航與身材就很有壓制力的陳鴻。

“推人是吧？球都投了還推人？這就是校隊打球的方式？”

李一航直接伸長脖子就質問過來。

當然，陳清陽身邊也有不少人涌了過來，畢竟在整個高三年級他的人緣都相當不錯。

家里有錢，出手大方，自然有許多‘好哥們’。

仗著高三的氣勢就懟了上來。

“正常的肢體接觸你們急什么？！他都沒有說什么你們隔這瞎逼逼啥？！”

“動手是吧？再動一下我看看！你推老子一個試試！”

接著就是陳鴻那一馬當先的身影，直接架在了兩伙人之間。

平時他挺開得起玩笑，看上去也是胖嘟嘟憨厚的類型，但是眉眼兇狠起來跟賣豬肉的屠夫似得。

“高三的了不起是吧？誰先動手的不知道？還他媽敢耍橫是吧，沖我來啊！”

場面有些混亂。

女生們在外圍緊張的看著這一幕，議論紛紛。

隱隱夾雜一兩句，“別吵啦，老師過來了！”

男生們已經是涌了進去，不管是不是熱鬧，有沒有引火燒身的可能，他們自然不可能坐視自己班的同學被人欺負不管。

和許厭熟不熟先不說，怎么能讓別人認為自己班都是一群沒有義氣的孬種？

不過好在事態沒有進一步的發展下去，體育老師很快就注意到了這不正常的情況，趕緊過來嚴厲的斥責人群，將兩撥人疏散開來。

結束時候撂下的狠話已經是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

陳清陽也聽不到自己身邊不斷有人說：改天找個機會把那個傻逼堵一次就老實了。

他只是在人群中回過頭看。

他沒有看到林染的身影，卻看到了被人搭著肩膀的許厭正好也看向他。

他媽的他又在笑！

笑你媽呢傻逼東西！

明明之前都沒有徹底紅溫的陳清陽這一次扭過頭去，臉色徹底漲紅。

他握緊了拳頭，仿佛是遲到的羞恥如潮水一樣漲到了心頭。

他生平第一次有如此強烈的不放過一個人的沖動。

該死，真他媽該死，讓自己產生這樣的心態更他媽該死！

許厭不知道這些事情。

他只是被人群環繞，宛如一個英雄，李一航和黃岳跟他勾肩搭背，這似乎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待遇。

不管是有人為他出頭，還是當他成為了焦點有人會站在自己這邊這件事情，都顯得格外陌生。

黃岳還在那里笑，“原來你這么會打球？靠，真跟開了一樣，一投一個進吶。”

李一航開起玩笑就更沒邊了，“我宣布你明天就加入金州勇士，換庫里來參加高考好吧。”

許厭無心玩笑，他注意到林染不見了，倒不是說什么失落，他做這件事情也并不是為了特地表演給誰看。

甚至在這場斗牛第一個球開始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會突然獲得這個任務，也不清楚竟然對方進了自己兩個球后，這個任務就完成。

事實上他早就已經做好了出丑的準備，所以他開始是更希望林染看不到這一幕的。

就算自己現在是贏了，在她看來...大概也有點莫名其妙吧？

莫名其妙的出現，莫名其妙的將球踢到陳清陽身邊，莫名其妙的就挑釁人家開始一場斗牛...

或許是一種負擔也說不定。

雖然獲得了任務獎勵，但是他心底在嘆氣。

媽的...如果這是一種青春病的話，希望以后再也不要犯了，現在想到都恨不得找一個被子在里頭如蛆一樣的陰暗爬行瘋狂扭動！

直到解散都沒有看到林染的身影，只是回到教室之后。

前頭的李一航回過頭看到正在喝水的許厭。

“媽的，那個陳清陽是真玩不起，打不過就推人。”

許厭無所謂的拿起水，“應該是不小心的吧，沒啥事兒...嘶。”

剛說完這句話，就感覺拿水的一瞬間，掌心傳來疼痛。

他看過去才發現，自己的掌心連接大拇指的那一塊區域磨破了皮，混雜泥沙和宛如砂紙刮過的傷口。

開始沒有看到還沒有感覺疼，現在看到，頓時傳來火辣辣的真切痛感。

“你磨破皮了？快去買創可貼，發炎了就有罪受了。”

許厭知道現在去買不現實，就要上課了，于是說。

“沒事，放學去買一樣的，不影響...”

“我有創可貼。”

而在這個時候，后頭傳來了聲音。

許厭下意識轉過頭去，是后頭的陸纖纖，她翻出了書包開始翻找什么東西。

本就鼓鼓脹脹的胸懷和書包壓在一起，形成了更加顯眼的美妙弧度。

這才是最美的數學模型。

夸張到下流的身材簡直讓手掌上火辣辣的觸感延伸到了喉嚨和心口。

“把手拿過來。”

找出了創可貼的陸纖纖看向許厭。

許厭猶豫了一下，“我自己來就行。”

“傷口要清理，你以為直接貼就好了？好了，拿過來。”

不由分說的。

陸纖纖直接拿過了許厭的手腕，本來還想裝作沒看見的宋晨瞪大眼睛，他的表情仿佛要扭曲一樣，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

我要是把這玩意兒也弄個口子的話...

帶著酒精的棉簽將許厭傷口上的砂礫污穢血痂都清除干凈。

許厭感受到了疼，可是現在能感受到的是另外一種東西。

距離很近的陸纖纖。

身上帶著清新的薄荷香味。

連她白皙細膩的臉龐都看得清清楚楚，仿佛不存在的毛孔，細細的絨毛，鬢角帶著些許汗水黏在了臉上的發絲，歷歷在目。

她握著自己的手腕，傳遞來的溫度如興奮劑加速許厭的心跳。

陸纖纖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即使沒有到顏檸檸和林染那么夸張的地步，卻也絕非凡品。

尤其是這低垂眉眼認真看著自己傷口的神情。

睫毛的輕輕顫動，都讓人想到因風皺面的湖泊。

直到她終于貼上創可貼，許厭的呼吸都快凝固。

“好了，記得傷口愈合之前少碰水啊。”

她說著，笑著抬起頭，卻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少年。

他望著自己，目光忘記了轉移。

措不及防的對視上，就像是西部片里兩個牛仔的對槍。

不管會不會有傷亡，一定會有槍響。

酒醉一樣的酡紅爬上她的脖子和耳尖，略顯遲鈍的松開手，低頭默默地將幾個創可貼推到許厭面前。

聲音細的像風吹過薔薇。

“這幾個...你拿著換著用。”

許厭不知道該說什么，有點尷尬，更有些說不出的心悸。

不知名的戰場，已經是一片兵荒馬亂。

“謝謝...”

他拿過創可貼，強裝鎮定的轉過身。

還沒有來得及收拾自己莫名混亂的心緒，就看到了左側的位置，像是突然刷新出來的模型。

林染站在那里，手中拿著一個白色小袋子。

她正看著自己，面無表情。

許厭就像是被貓盯上的，正在偷油的老鼠，待在原地，忘了逃跑。

她不說話。

坐回位置，將手中的袋子丟垃圾一樣丟進了抽屜。

動作神情，像極了上一次她丟耿鬼鑰匙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