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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救不救?這是個問題

平定了楊完者舊部叛亂,也剪除了龍鳳集團的代表人物邵榮和趙繼祖,在朱元璋集團內部應該說已經基本沒什么隱患了,而陳友諒那邊還是麻煩事一大堆,朱元璋完全可以趁勢進兵,一舉消滅陳友諒。

但人生就是一個事接著一個事,就在朱元璋準備動手時,北方傳來消息:小明王韓林兒和劉福通與元軍鏖戰,卻被張士誠趁亂偷襲,眼看就要堅持不住了。接到這個消息后,朱元璋直接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在讀前面各章節的時候,讀者朋友們或許感到奇怪:一會兒是朱元璋和江南元軍交手,一會兒是朱元璋和張士誠、陳友諒交手,一會兒又是朱元璋和方國珍暗戰,真是亂七八糟,北方的元廷為什么不派軍隊過來解決南方的亂局呢?答案是元廷不是不想派兵,而是沒工夫派兵,也沒那么多士兵給他派。他們在北方被人打得顧頭難顧尾,能自保就已經不錯了。而這個在北方暴揍元軍的好漢就是劉福通,或者說就是劉福通擁立小明王韓林兒所建立的大宋國。

拋開最早造反的方國珍不談,韓山童(韓林兒他爹)和劉福通才是元末“首倡義兵”之人,韓山童去世之后,劉福通立刻起兵,建立大宋國,并擁立韓林兒為小明王。朱元璋他們在江南是和各路義軍打得不可開交,而大宋國在北方建立后,基本都是干同一件事:和元廷打仗。

前文我們在談及元末亂世的時候說過,劉福通派了三個人:毛貴、關先生和李喜喜分三路出擊,給予元廷沉重打擊。可元廷也不是紙糊的,劉福通盯著他們下狠手,他們自然也會盯著劉福通猛揍,就這樣一來二去,大宋國實力畢竟比不上元廷,而劉福通派出的三路大軍也沒能及時回援。萬般無奈之下,劉福通只得帶著韓林兒一路狂奔,撤到了安豐(今江蘇興化安豐)一帶。元廷本著“除惡務盡”的態度,派大軍將安豐團團圍住,非要弄死劉福通和韓林兒不可。

就這樣,大宋國流亡政權在安豐堅守了四年多,其實他們已經習慣了防守,頗有些波瀾不驚的樣子。但萬萬沒想到,張士誠居然趁勢偷襲,這下安豐可就危險了。在這里我順便插一句,龍鳳就是大宋國的年號,朱元璋內部的龍鳳集團,其實就是接受大宋國委任的官員,邵榮和趙繼祖都是這樣的身份。朱元璋之所以敢不把龍鳳集團放在眼里,強行除掉他們的代表人物邵榮和趙繼祖,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此時的大宋國已經名存實亡,只能縮在安豐一帶死守,朱元璋不擔心他們與自己反目成仇。

盡管邵榮和趙繼祖被朱元璋給弄死了,但朱元璋畢竟曾是郭子興的親兵,又是小明王韓林兒親封的吳國公,名義上還在一個體系內,所以劉福通就寫了一封雞毛信,向朱元璋求援。

接到劉福通的求援信后,朱元璋的內心十分矛盾。自己是怎么在江南站穩腳跟的?自然是因為渡江之后的幾次戰斗打得不錯,打下應天府之后也逐漸成了氣候。可這一切的根本,實則在于北方元軍未曾南下追擊自己的緣故。是什么原因致使北方元軍不敢南下?自然是因為劉福通在北方吸引了大量注意力。如果此時不救劉福通,別人又會怎么看待自己呢?別人肯定會說:“看到了嗎?那就是朱元璋,大宋國的吳國公。他們的皇帝小明王落魄了,他就把內部的親宋派(邵榮、趙繼祖)給殺了。劉福通寫信求救他理都不搭理,你說他還是人嗎?”

朱元璋是在亂世中千錘百煉的鐵血梟雄,他自然不會把些許流言蜚語放在心上,可就算是從戰略的角度來考慮,不救劉福通也是弊端重重的。如果元軍滅掉大宋國流亡政權,那么情況還不算太糟糕。隨著劉福通三路北伐大軍的不斷深入,如今整個北方都處于一種兵荒馬亂的狀態,關先生的一支軍隊甚至都打到了高麗(今朝鮮)。在這種背景下,元軍肯定還是會優先解決北方的叛亂,不太可能渡江收拾朱元璋等人。但如今最麻煩的問題是,張士誠介入了。如果安豐等地落到張士誠手中,朱元璋的東北部就會全面陷入張士誠的包圍之中,再加上西部蠢蠢欲動的陳友諒,以及東南部首鼠兩端的方國珍,你說朱元璋的情況得危急到什么程度?

但是救援劉福通風險又太大,此時的長江以南正處于一個標準的“三方格局”之中,自西向東分別是陳友諒、朱元璋和張士誠。現在張士誠率先出招了,陳友諒和朱元璋該怎么辦呢?如果朱元璋選擇不救劉福通,而是直接攻打張士誠的大本營,那么他自然有機會把張士誠打得一敗涂地。可如果在這個關鍵時刻,陳友諒突然從西邊出兵偷襲朱元璋呢?如果朱元璋選擇救援劉福通,張士誠就有可能和元軍達成一定默契,雙方在安豐給朱元璋玩一招“圍點打援”。且不說這招能否奏效,但至少可以在一段時間內拖住朱元璋,屆時陳友諒照樣會有大把的精力和機會偷襲朱元璋。

這一切問題的根源就在于:陳友諒、朱元璋和張士誠這三大集團,都沒有獨自對抗另外兩大集團的絕對實力。在這個問題上,以李善長為代表的淮泗集團認為必須救援劉福通,這些年多虧了他在北方替咱們阻擋元軍,如果不救劉福通,咱們的北部門戶就會大開,再無任何安全感。如果張士誠占了安豐,他完全可以照葫蘆畫瓢,就像咱們當初那樣從和州一路打到太平,然后威脅應天府。

但以劉伯溫為代表的浙東集團則認為不能救援劉福通,因為陳友諒這個大敵正在一旁虎視眈眈,如果我軍渡江北上,陳友諒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我們的大本營都有可能遭受致命打擊。陳友諒今非昔比,我們不能再指望還有康茂才這樣的人站出來獻奇謀,更不能指望再打出第二個類似于龍灣之戰這樣的巧仗。

雙方各執一詞,互不相讓。朱元璋覺得雙方都各有道理,也覺得雙方都有些強詞奪理,只講利不講弊。到底該怎么辦呢?朱元璋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要不然他也不會對邵榮這樣的老相識痛下殺手。但陳友諒的確很可怕;張士誠雖然把自己偽裝成了一只小綿羊,可他偷襲安豐的時間節點選得太妙了,同樣不能小看。

就在這個關口,基本不怎么表態的朱升來找朱元璋了。他認為朱元璋目前的心境有些失衡,處于一種進退失據的狀態,為什么一定要執著于“是陳友諒更可怕還是張士誠更難纏”這種注定沒有答案的問題上呢?聰明人有時候也會受思維局限,可只要有人幫他點破面前那層窗戶紙,他立刻就能想清楚一切后續問題,而朱元璋就是這樣的聰明人,朱升的話使得他整個人都完全清醒過來。

陳友諒的確很強,但陳友諒本人已經被趕到了武昌,他的主要兵力一半集中在湖北,另一半集中在江西。如果想要奇襲應天府,中間還隔著一個安徽呢,更不用說沿途的池州等重要城池都在朱元璋手上,陳友諒要打過來并不容易。

如果陳友諒不準備奇襲應天府,那么他就只能打洪都和信州這些處于江西境內的城池。這時候我們就要考慮下一個問題:對于朱元璋而言,是渡江救大宋國流亡政權重要,還是在江西給陳友諒插釘子重要?答案也不難回答,自然是救大宋國流亡政權重要,因為前者是防守,后者是進攻,只有在做好防守的前提下,才能更好地進攻。換言之,只要能保證大宋國流亡政權繼續存在,哪怕江西內的城池全部失守,對于朱元璋而言也是利大于弊的。陳友諒可以慢慢打,但自己絕不能被包圍,所以大宋國流亡政權不能不管,更不能坐視張士誠在自己的東北方向建立統治秩序。

想通之后的朱元璋很快下令,一應軍需物資立刻開始準備,最快于二月底三月初動身營救韓林兒和劉福通。可就在朱元璋準備動身的時候,北方卻再次傳來消息:張士誠已經攻破安豐,劉福通戰死,韓林兒不知所蹤。

仿佛是受到這條消息的鼓舞,劉伯溫又一次站出來勸諫:最能打的劉福通都被殺了,我們又何必再去管那個年幼的傀儡皇帝呢?讓他自生自滅好了。這一次,朱元璋并沒有猶豫多久,他否定了劉伯溫的建議,依然決定出兵安豐,無論如何也要把韓林兒找到。

很多人在讀到這段記載時,都說朱元璋眼光不行,居然還有愚忠的毛病,這個說法其實是不對的。朱元璋的權力欲望非常強,他絕不是那種愚忠的人。韓林兒是大宋國名義上的皇帝,且已失去了劉福通的保護,如果朱元璋能夠取而代之,成為韓林兒身邊那個發號施令的人,雖然這對他統一南方沒有太大的幫助,但對他日后統一北方的幫助卻是非常大的。畢竟北方還有不少零散的紅巾軍,將來他完全可以借助韓林兒的名頭,把他們招致麾下。哪怕他們不愿意投降,自己出兵攻打也師出有名。

此時的朱元璋已經把韓林兒當成了漢獻帝,也把自己當成了曹操,做起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美夢。

救援韓林兒的過程有驚無險。當朱元璋數次擊敗張士誠之后,終于見到了韓林兒,此時韓林兒的身邊還有幾百親兵護衛著向南方行進。當朱元璋驅散亂兵來到他面前時,韓林兒的眼淚都差點掉下來了。

“朱卿,你終于來了!”

“臣救駕不力,以至于平章(劉福通)戰死,臣罪孽深重,還請陛下責罰!”

此時此刻的朱元璋,就像初迎漢獻帝的曹操那樣,怎么看都像是國之柱石、社稷棟梁,韓林兒自然不會為了一個死去的劉福通而降罪朱元璋。君臣一番寒暄之后,朱元璋立刻下令,護送韓林兒到滁州,并為他建造行宮,服務人員和所需物資全部由應天府調撥。

按說,事情辦到這一步就算結束了,朱元璋應該回師防備陳友諒和張士誠。可朱元璋卻又下達了一道新的命令,他命徐達和常遇春率大部隊進攻廬州,自己則率小部隊回應天府。

廬州就是現在的合肥,自古以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但這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只在南北交鋒時,廬州才是兵家必爭之地。朱元璋現在想北伐嗎?顯然是不想的,陳友諒和張士誠還活蹦亂跳呢,不把他們弄死,朱元璋哪敢北伐?可如果朱元璋不打算北伐,他又為何要派手下的兩員王牌將領,帶著主力部隊去攻打一個目前來說沒什么用處的“兵家必爭之地”呢?主要原因還在于朱元璋對廬州的守將不放心,想趁著大軍北上的機會一舉攻下廬州,以絕后患。

廬州守將名叫左君弼,他與陳友諒是一個系統的(天完政權),是“普字輩”大佬的同門師弟,但彼此之間的感情一向很差。在陳友諒稱帝之后,左君弼宣布不受陳友諒的漢國統轄,依然使用天完政權的國號和年號。這一通操作下來,大家就應該知道左君弼是怎么回事了。他和歐普祥的情況差不多,根本不在乎頭頂上是誰當皇帝,但自己這一畝三分地必須“我的地盤我做主”,誰敢動他的獨立王國,他肯定會和那人玩命。

張士誠偷襲安豐時,曾派人與左君弼聯系共同出兵,雙方聯手從東北方向合圍朱元璋,事成之后共分江北土地。左君弼覺得這是一個擴大自己地盤和影響力的好機會,于是同意了張士誠的聯盟請求,并在張士誠出兵偷襲安豐時,也派了一支軍隊從旁協助。

前方有元軍攻城,后方有張士誠和左君弼聯手偷襲,劉福通能守住才有鬼了。而朱元璋就是抓住這一點大做文章,表示:張士誠已經在救援過程中被自己狠狠地收拾了一通,短期內他不會再對咱們造成威脅了;而左君弼這個家伙居然敢為虎作倀,我絕不能輕饒了他。

這道命令一出,徐達和他的小伙伴們都驚呆了。雖然張士誠已經受到了重創,但西邊的陳友諒還完好無損呢,趁咱們救援小明王的時候,他還趁機襲取了饒州,我們遠在安豐都能感受到他的赫赫兇威。現在倒好,咱們不想著防范陳友諒,也不想著追擊張士誠,反而要把主要兵力放到廬州這樣一座堅城面前,到底是咋回事啊?吳國公在想什么呢?

面對手下將官們的質疑,朱元璋并沒有做過多解釋,只是反復叮囑徐達和常遇春:“我可是把大部分身家都交給你們了,如果拿不下廬州,你們自己看著辦。”徐達和常遇春沒辦法,只得接令而去。

劉伯溫此時看出了一點門道,他知道朱元璋當初救援韓林兒的主要目的是為了鞏固東北部邊防,打廬州其實也是這一思路的延伸,斷不能再讓左君弼和張士誠繼續聯手。至于陳友諒可能到來的突襲,朱元璋心里有數,他大概率只會對著洪都或信州這些位于江西境內的城池發狠,不太可能越過安徽來打應天府。只要應天府無恙,那我就用洪都和陳友諒兌子,只要我能拿下廬州,徹底斷絕掉左君弼和張士誠聯手的可能性,這波就不虧。至于洪都和信州等地,有機會再打回來就是。

可正因為看出了門道,劉伯溫才感到格外害怕,此時鎮守洪都的是吳國公的親侄子,也是他唯一的一個侄子——朱文正啊!他居然連自己的侄子都能放出去和陳友諒兌子,吳國公是不是太狠了?咱也不敢說,咱也不敢問,算了,就當啥也不知道吧!

就這樣,朱元璋做完決斷后立刻返回應天府,徐達和常遇春則帶隊進入安徽,用重兵將廬州團團圍住。張士誠回到老巢安心養傷,陳友諒則在摩拳擦掌,準備給朱元璋制造一個大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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