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忠自然不可能跟朱瞻墡似的,徑直沖進欽安殿。
要是金忠敢這么干,都不用第二天御史彈劾,朱高熾當場就要讓宮內侍衛將其拿下。
不僅如此,朱瞻墡殿前失儀的罪名,也要加在同行的金忠身上。
如果是朱棣,尚且給金忠這位投誠將領留著些許臉面,朱高熾這位心思不在疆外而在內政上的皇帝,可就真不把金忠當人看了。
歷史上,朱高熾在登基后要大肆封賞,籠絡朝臣,也就是這一次,朱高熾給朝臣做了一次普調。
當時朱高熾和蹇義在聊到金忠的時候,就很直白的說過‘此人在列,不無希覬之意’。
言語之間的鄙夷之意,絲毫不曾掩飾。
最后還是蹇義覺著金忠是朱棣樹立的典型,是要給投誠之人,和將來會遇到的投誠之人看的標桿,屬于是千金買馬骨。
這才說服了朱高熾對其進行加封。
可饒是如此,這一副朱棣花重金買回來的馬骨,在朱高熾這,依然沒什么份量。
朱高熾當時的原話是‘其他職名渠所不諳,虜人所諳者惟三師焉。重可與太子太保,但不令預職事’。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金忠是個沒文化的蠻夷,只知道三師,不知道其他官職。
最后,便不情不愿的加封了太子太保,還不準其參與朝政。
都說有明一朝,皇子在朝政上的體現,其身份權重,只比狗高,低于太監。
金忠這個忠勇王,與皇子也差不多。
只不過皇子另有表達自己訴求的渠道,金忠卻沒有。
于是乎,清楚自己處境的金忠,在大太監王忠的帶領下,唯唯諾諾的走進了欽安殿。
只不過,當其走進殿內,朱高熾的臉上立刻就浮現出一絲厭棄之色。
此時朱瞻墡已經被張皇后拉著去了偏殿,王忠說話也就沒了顧忌。
察覺到朱高熾臉上不悅的表情,侍立一旁的王忠立馬化身嘴替。
“忠勇王,既知覲見,為何不誡勉,更衣沐浴,乃至殿前失儀,該當何罪!”
“咚!”
忠勇王的腦袋重重的磕在大殿的金磚上。
“末將唯恐耽誤了覲見,不敢遲疑,以至于殿前失儀,萬望陛下恕罪!”
殿前失儀?
金忠不敢多說一句。
這殿前失儀的好戲,是朱瞻墡一手安排的,說出來,就是賣了朱瞻墡。
朱高熾不會怪朱瞻墡欺君,反倒是要怪金忠離間皇室。
可要是讓金忠如朱瞻墡那般,把這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怪道黃淮頭上。
金忠還真不敢。
朱高熾不收拾他,黃淮收拾他也夠受的——甚至還不如被朱高熾收拾呢。
所以金忠只能是叩頭,認罪。
沒辦法,封建王朝,就是這樣,多說無益。
朱高熾眉頭微皺,揮手道:“罷了,我問你,宣府防務,可安頓妥當啊……”
“回稟陛下……”
正殿中,君臣奏對。
偏殿中,張皇后拉著朱瞻墡,卻是另一番景象。
“這甲胄收好,給大哥送去……”
“都怪那黃淮,無端生事!”
聽到張皇后此言,朱瞻墡連忙寬慰道:“母親慎言,父親剛登基,二叔三叔環伺。
此時朝局不明,我們不宜與朝臣生嫌隙。
更何況,那還是父親選定的閣臣。”
朱瞻墡越是這么說,張皇后越是心疼小兒子。
“老三,委屈你了……”
“母親,這點委屈,跟父親和大哥要面對的局面比起來,算得了什么。
兒子只求不給他們拖后腿就好了。”
張皇后輕戳朱瞻墡的腦門,悵然道:“你就知道你爹和你大哥,我真是白疼你了。
說起來,你這幾天可要小心你二叔三叔找你麻煩!”
聽聞此言,朱瞻墡不由得一愣。
“你離京之前,不是將老二老三家的孩子都請到你二舅舅府上了?
他們回來之后見不到人,天天為了這事在你爺爺靈前鬧……
現在你回來了,肯定要找你的麻煩!”
“我走時囑咐高福了,讓他見了父親手諭就放人,怎么還沒放嗎……”
“高福沒有不放人,可是,你那些個兄弟,卻都賴在你二舅舅家,不愿意走了。”
聽到張皇后這話,朱瞻墡先是一愣,隨即暗道了一聲厲害!
只一瞬間,朱瞻墡就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那名西域女子——明朝首任忠順王,哈密衛曾經的話事人,安可帖木兒的孫女——伽羅!
這伽羅,是為了爭奪忠順王位和哈密衛的掌控權來的京城。
朱瞻墡也答應了,明年助其成事。
但只是答應。
是不是真幫一把,怎么幫,還要仔細研究。
但是朱瞻墡沒想到,這女子所說的,西域蠱惑人心之舞,竟然是真的!
當時朱瞻墡也只是覺著伽羅姿色上乘,能拖住幾個兄弟一天算一天。
沒想到真給玩成樂不思蜀了!
“他們現在還在二舅舅府上?”
“那怎么可能,你二叔三叔已經把那幾個孩子綁回各府了。”
“綁回去了?那二舅舅府上……”
張皇后眼神深邃的看著自己這個小兒子,幽深的目光,看得朱瞻墡心里直打突突。
片刻之后,張皇后才輕聲道:“你就放心吧,你二舅舅府上,什么事都沒有。
親王與國舅,這種事情傳出去,有損天家顏面,你二叔三叔也不會聲張。”
“那就好,二舅舅府上沒事就好……”
朱瞻墡長出了口氣,隨即躬身道:“母親,請容兒臣先告退,一路奔波,實在是過于疲憊……”
張皇后點點頭,輕聲道:“去吧,去吧……”
從欽安殿出來,朱瞻墡便直奔東宮而去,也就是文華殿。
而關于文華殿,還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地方——文華殿前,宮城南墻下,近幾年,新修建了一座文淵閣!
而《彭文憲公筆記》中有記載:“余五間皆后列書匱,隔前楹為退休所。”
這里的退休所,既不是所謂的老干局,也不是退休之后的安置所。
而是內閣大臣在退朝之后休息的地方!
也就是說,官員散朝了,六部堂官各回各單位辦公了。
內閣大臣呢?
則是一股腦的跑到太子的院子里休息!
要不說朱高熾監國監的好呢!
文淵閣修在自己院子里——到底是太子府屬官,還是皇帝的朝臣,有必要分的那么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