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轉向身后那片高聳于沙灘之上的、嶙峋陡峭的黑褐色懸崖，巖石在海浪的侵蝕下呈現出猙獰的姿態。

“依托懸崖！建立防線！”讓的聲音斬釘截鐵，“炮臺！我們的火炮，全部給我拉上去！炮口，對準海面！不是對著沙灘，是對著海！任何東西想爬上來，都得先問問我們的炮！”

命令如同冰冷的雨點砸下，瞬間驅散了部分籠罩在眾人心頭的茫然。

短暫的死寂后，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驟然涌動起來。

長久以來在死亡邊緣磨礪出的服從本能和戰斗意識，壓倒了面對未知大海的恐懼。

“韓吉隊長！”讓的目光鎖定那個即使在震驚中也難掩研究狂熱的身影，“帶上你的人，去檢查那幾艘破船殘骸！”

他指向遠處沙灘上幾處被海浪半掩埋、朽爛不堪的巨大木結構，“看看能拆什么！木頭、鐵釘、任何能用的東西！加固工事需要材料！還有，想辦法搞清楚這海水！”

他頓了頓，語氣更沉，“巨人碰到它會怎樣？我們喝了會怎樣？我需要答案，越快越好！”

“了解！”韓吉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鏡片后的獨眼瞬間迸發出驚人的亮光，仿佛眼前的未知是世上最甜美的糖果。

她幾乎是跳了起來，手臂猛地一揮，“韓吉班！跟我來！目標——那些‘歷史的殘骸’！注意記錄海水的成分和生物反應！快！”

她像一陣旋風，帶著一群同樣亢奮的研究人員撲向那些腐朽的船骸，有人已經迫不及待地掏出筆記本和采樣瓶。

“米可！”讓的視線轉向那位嗅覺敏銳的分隊長，“你的人負責警戒！

范圍擴大到懸崖兩側和后面的林子！別讓任何東西——巨人或者其他——從我們背后摸上來！”

米可無聲地點了點頭，鼻翼習慣性地微微翕動，仿佛在捕捉海風里可能隱藏的危險氣息。

他打了個手勢，他麾下的士兵立刻如同敏捷的獵犬散開，一部分快速攀上陡峭的崖壁占據高點，另一部分則警惕地沒入后方稀疏的防風林邊緣，身影迅速被深綠的樹影吞沒。

“利威爾班！”讓的目光投向那支由精英中的精英組成的隊伍，最終落在佩特拉·拉爾干練的臉上，“佩特拉，你們負責協助阿爾敏。他需要什么，全力配合！”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轉向金發的少年，“阿爾敏！別發呆了！我需要利用這片海！想想辦法，怎么讓它變成我們的墻，我們的武器！海水……凍住它？或者別的？”

阿爾敏的身體猛地一震，仿佛從一場噩夢中驚醒。

他深吸一口氣，帶著咸腥味的冰冷空氣涌入肺腑，強行壓下心頭的震撼和茫然。

他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那雙深藍色的眸子里雖然還殘留著驚濤駭浪的余影，但屬于“智囊”的、高速運轉的冷靜光芒已然重新點燃。

他看向讓，用力地點了點頭，沒有多余的言語，轉身大步走向懸崖腳下那片被潮水反復沖刷的泥濘灘涂，佩特拉等人立刻緊隨其后。

“其他人！”讓的目光掃過剩下的人，包括尤彌爾、希斯特利亞、阿尼等人，“跟我來！清理場地，搬運物資，加固炮位！我們沒有時間浪費！”

命令如同齒輪咬合，整個調查兵團這臺龐大的戰爭機器，在短暫的茫然卡殼后，再次轟然啟動，發出沉重而有序的運轉聲。

士兵們奔跑起來，吆喝聲、工具碰撞聲、沉重的炮輪碾過沙礫的摩擦聲，迅速取代了之前的死寂和濤聲的單調統治。

讓沒有片刻停歇。

他大步走向那些正被士兵們費力地從馬車上卸下的沉重野戰炮。

炮身黝黑冰冷，在灰白的天光下泛著沉重的光澤。

他彎腰，肩膀猛地扛住一根粗大的圓木一端，粗糙的木刺扎進掌心也渾然不覺。

“一！二！用力！”他嘶吼著，脖頸上青筋暴起，和另外幾名士兵一起，用盡全力將沉重的炮身從陷入沙地的車轍里撬動、抬起，推向懸崖下方選定的位置。

每一次沉重的拖拽，都像是在與這片陌生的土地角力。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軍服襯衫，緊貼在背上。

海風帶著涼意，卻吹不散那股從身體深處蒸騰出的灼熱和焦躁。

他眼角的余光瞥見艾倫。金發的少年在三笠的攙扶下，終于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他不再嘶吼，但那雙碧綠的眼睛，依舊死死地釘在翻涌不息的海平面上，像兩顆燃燒著幽暗火焰的翡翠。

那眼神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讓讓感到脊背發涼的、近乎偏執的探尋和某種壓抑到極致的、隨時可能爆發的狂暴意志。

艾倫沉默地走向另一門炮，一言不發地加入了拖拽的行列，動作帶著一股發泄般的狠勁，仿佛要將所有翻騰的情緒都砸進這沉重的鋼鐵里。

“小心點！炮口角度！要覆蓋海面！”讓一邊用力推著炮輪，一邊嘶聲指揮著旁邊的士兵調整炮位。

他必須集中全部精神，將艾倫那令人不安的眼神暫時驅趕出腦海。

懸崖下方，阿爾敏正語速極快地向佩特拉和利威爾班的成員講解他的構想，雙手在濕冷的空氣和腳下的泥濘中不斷比劃著。

“……利用潮汐！在低潮位時，沿著這條線，”他用腳尖在泥地上用力劃出一道深深的弧線，指向懸崖的根部，“挖掘引水溝渠！要深！要寬！然后，在溝渠后方，利用這些巖石和船骸拆下來的木材，堆砌臨時堤壩！”

他的目光投向更遠處，“最關鍵的是——我們需要巨大的容器！能裝大量海水的！韓吉分隊長那邊拆下來的船板、大桶……所有能用的！把它們固定在堤壩后！一旦巨人出現，引海水灌滿溝渠！然后……”

阿爾敏的聲音因為激動和快速思考而微微發顫：“……然后，需要韓吉分隊長的特殊硬化劑！摻入海水！低溫下，它能極大加速海水結冰的速度！只要時間足夠，我們就能在陣地前方，制造出一道巨大的、滑溜的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