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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艾倫的命令——“把他帶過來”——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間打破了工地上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僵持。然而,“帶過來”三個字所蘊含的冰冷意味,卻讓空氣更加凝重。

士兵們面面相覷,槍口依舊死死鎖定著碎石堆旁的吉克和皮克,但無人敢率先行動。利威爾·阿克曼灰色的眼眸如同冰封的湖面,掃過吉克抵在皮克頸動脈的燧石片,掃過皮克那灰敗瀕死的臉色,最后定格在吉克那雙燃燒著瘋狂火焰的眼睛上。他向前踏出一步,動作無聲無息,卻帶著讓空氣都為之凍結的壓迫感。

“放開她。”利威爾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鋒,清晰地傳入吉克耳中,“否則,在你碰到艾倫之前,你會先變成一堆爛肉。”

吉克劇烈地喘息著,汗水混著血水從額角滑落,滴進眼中帶來刺痛。利威爾·阿克曼!這個名字在他模糊的前世記憶碎片中,就代表著死亡和不可逾越的高峰!正面抗衡?無異于自殺!但他沒有退路!皮克是他唯一的籌碼,也是他僅存的、證明自己并非孤身一人的執念!

“呵……”吉克扯出一個扭曲的笑容,聲音嘶啞,“阿克曼兵長……久仰大名。放開她?可以!但必須是在我和艾倫接觸之后!在這之前,她死了,或者我死了……你們什么都得不到!始祖的秘密!進擊的真相!打破詛咒的希望!都將隨我們一起埋葬!”他手中的燧石片又壓緊了一分,皮克頸側的鮮血蜿蜒成一條刺目的紅線。

利威爾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只有殺意在冰層下洶涌。他緩緩抬起手,一個極其細微的動作,周圍的調查兵團精銳瞬間散開,封死了吉克所有可能的逃跑路線。無形的絞索,正在收緊。

高坡上,艾倫·耶格爾依舊冷漠地俯視著這一切。吉克的威脅,利威爾的殺意,皮克的生命……似乎都無法在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眸中激起一絲漣漪。他只是靜靜地站著,如同風暴眼中唯一靜止的存在,等待著那個必然的接觸。

就在這時——

“不——!!!”

一聲凄厲到極致的尖叫撕裂了凝重的空氣!

是韓吉·佐耶!

她不知何時從失魂落魄的狀態中掙扎了出來,目睹了B7區塌方現場被挖掘出的、早已不成人形的尸體(正是她熟悉的工兵技術員),又看到吉克用皮克做盾牌,看到利威爾即將爆發的殺戮……巨大的負罪感、目睹死亡的沖擊、以及對眼前這瘋狂對峙的絕望,徹底壓垮了她的神經!

“停下!都停下!!”韓吉狀若瘋魔,護目鏡不知丟到了哪里,頭發散亂,臉上涕淚橫流,沾滿了泥土和血污。她猛地沖向對峙的中心,張開雙臂,攔在了利威爾和吉克之間!她的動作毫無章法,充滿了崩潰的歇斯底里!

“都是我的錯!炸藥……是我的錯!老王……小張……他們……”她語無倫次地哭喊著,手指顫抖地指向塌方區,又指向吉克,“放開她!求求你!不要殺人!不要再死人了!!”她的目光最后哀求地望向利威爾,“利威爾!不要殺他!求求你!艾倫要見他!艾倫……”

韓吉的突然介入,如同在緊繃到極限的弓弦上又加了一把力!她的位置,正好擋在了利威爾攻擊吉克的最佳路線上!

“韓吉!滾開!”利威爾厲喝,冰冷的語氣中第一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怒!這個瘋子!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吉克也被韓吉這突如其來的瘋狂舉動弄得一怔,鉗制皮克的手臂下意識地松了一瞬!

就在這電光石火、千分之一秒的破綻出現之際!

一直如同磐石般沉默的利威爾·阿克曼,動了!

沒有一絲征兆!他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速度超越了人類視覺的極限!如同瞬間移動般,穿越了韓吉張開的雙臂,出現在吉克身側!目標是吉克那只握著燧石片、抵在皮克頸側的手臂!

快!準!狠!目標是廢掉吉克的手臂,解除他對皮克的威脅!

然而,就在利威爾的刀光即將觸及吉克手臂的剎那——

陷入徹底崩潰、精神恍惚的韓吉,在極度驚恐和混亂中,竟然下意識地朝著利威爾移動的方向,猛地撲了過去!她想阻止!阻止這場在她眼前爆發的殺戮!

“利威爾!不要——!!!”

韓吉的身體,不偏不倚地,撞向了利威爾那如同雷霆般斬下的刀鋒軌跡!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利刃切開皮肉的悶響,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利威爾的動作驟然停止!他握著刀柄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微微顫抖。他那張萬年冰封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裂痕——一種混雜著震驚、難以置信和……瞬間凍結的暴怒!

韓吉·佐耶的身體僵在原地。她緩緩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前。一道深可見骨的、從左肩胛一直延伸到右肋下的恐怖刀傷,正瘋狂地向外噴涌著滾燙的鮮血!墨綠色的兵團制服瞬間被染成深褐色!

“呃……”韓吉發出一聲短促的、如同漏氣風箱般的聲音,眼中的瘋狂和絕望被巨大的茫然和痛苦取代。她抬起頭,看向近在咫尺的利威爾,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卻只有大股大股的鮮血涌出。她的身體晃了晃,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向后倒去。

“韓吉——!!!”利威爾的嘶吼如同受傷孤狼的悲鳴,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暴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他猛地收回刀,不顧一切地撲上前,試圖接住韓吉倒下的身體!

機會!

吉克·耶格爾瞳孔驟縮!這突如其來的、由韓吉用生命制造的混亂,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機會!他不再猶豫,不再顧及皮克,不再顧忌抵在頸側的燧石片!他用盡全身力氣,將幾乎失去意識的皮克狠狠推向撲過來的調查兵團士兵!

同時,他如同離弦之箭,朝著高坡之上那個黑色的身影——艾倫·耶格爾——不顧一切地猛沖過去!目標只有一個——接觸!

“攔住他!!!”利威爾抱著韓吉鮮血噴涌的身體,目眥欲裂地嘶吼!但調查兵團的精銳被倒下的韓吉和撲過來的皮克阻擋了視線和行動路線!

三笠·阿克曼在韓吉中刀的瞬間已經動了!冰寒的殺意鎖定吉克!她的雙刀出鞘,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取吉克的后心!快!太快了!阿克曼的血脈之力被徹底激發!

然而,吉克距離艾倫,只有最后的十幾步!他眼中只有艾倫!他伸出了手!那只沾滿泥濘、血跡和汗水的、代表著耶格爾血脈的手!

高坡上,艾倫·耶格爾看著猛沖而來的吉克,看著三笠那致命追擊的刀光,看著下方抱著韓吉嘶吼的利威爾,看著混亂一片的工地……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翠綠色眼眸中,終于不再是絕對的漠然。一種極其復雜、近乎神性的光芒在其中一閃而逝——有期待,有決絕,有對眼前混亂的漠視,或許……還有一絲對即將開啟之門的了然?

他沒有動,沒有閃避,甚至沒有去看三笠那即將斬下的刀鋒。他只是平靜地、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迎向了吉克伸來的手。

兄弟二人的指尖,在無數雙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在三笠的刀鋒觸及吉克后背衣料的千鈞一發之際——

終于,觸碰在了一起!

嗡——!!!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耀眼的光芒。只有一股無形的、卻瞬間席卷了整個運河工地的、難以言喻的龐大意志!如同無形的風暴橫掃而過!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正在發生的動作——三笠斬下的刀鋒、利威爾抱著韓吉的嘶吼、士兵們驚愕的表情、讓沖向阿爾敏的腳步、甚至空氣中飛揚的塵土——都瞬間凝固!

意識被抽離!現實被剝離!

艾倫和吉克的身體依舊保持著觸碰的姿勢,站立在高坡之上。但他們的意識,已經被強行拉入了一個超越現實維度的、由無數閃爍的光之路徑交織而成的、浩瀚無垠的奇異空間——坐標空間!

這里是始祖尤彌爾沉眠之地,是連接所有艾爾迪亞人意識長河的源頭!是過去、現在、未來交織的節點!

“這里是……”吉克站在一片由流動的光沙構成的“地面”上,驚愕地看著眼前這超越想象的景象,巨大的光之樹在遠方矗立,無數透明的、如同幽靈般的身影(歷代智慧巨人的繼承者?)在光之路徑上茫然行走。

艾倫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不再是現實中的冷漠少年,而是一個散發著淡淡微光、眼神深邃如同容納了星河的、更加成熟而威嚴的存在。

“歡迎來到‘路’,吉克。”艾倫的聲音在這片空間中回蕩,平靜而宏大,“這是始祖之力編織的,連接所有尤彌爾子民的意識長河。在這里,時間不再是線性,記憶不再是私有。你所追尋的真相,你所渴望的未來……都在這里。”

吉克震驚地看著艾倫,看著周圍這顛覆認知的景象。他成功了!他終于接觸到了始祖的核心!但……眼前的艾倫,為何如此陌生?如此……強大而遙遠?

“艾倫!你……”吉克急切地開口,想要闡述他的“安樂死計劃”,想要說服艾倫共同終結艾爾迪亞人的痛苦。

但艾倫打斷了他。他的目光穿透了吉克,仿佛穿透了時空的壁壘,落在了坐標空間的更深處,落在了那棵巨大的光之樹下,一個跪坐在那里、不斷用沙子堆砌著什么的小小女孩身影上——始祖尤彌爾!

“不,吉克。”艾倫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他的眼神銳利如刀,“你的道路,是怯懦的逃避。艾爾迪亞人的罪,不需要靠自我滅絕來償還。”

“真正的自由……”

艾倫的目光從尤彌爾身上收回,再次看向吉克,那雙翠綠色的眼眸中,燃燒起一種令吉克靈魂都為之顫栗的、毀滅性的火焰:

“是碾碎所有擋在面前的敵人!是讓整個世界……感受我們的痛苦和力量!”

“地鳴……才是唯一的答案!”

轟——!!!

艾倫的話語如同驚雷,在坐標空間中炸響!也通過某種無形的連接,瞬間沖擊了現實世界中所有凝固的艾爾迪亞人意識!尤其是——距離最近的三笠·阿克曼!

現實世界,運河工地。

時間流速恢復!

“呃啊啊啊——!!!”

三笠·阿克曼在時間恢復的瞬間,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她手中的雙刀在距離吉克后背僅有一寸的地方猛地停滯!一股難以想象的、如同億萬根鋼針同時刺入大腦的劇痛瞬間爆發!阿克曼的血脈與坐標之力的劇烈沖突,讓她眼前一黑,頭痛欲裂,身體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猛地從半空中墜落,重重摔在地上,蜷縮著身體痛苦地抽搐!她的刀脫手飛出,插在泥土中兀自震顫!

而吉克,在接觸完成的瞬間,身體猛地一震!一股龐大到無法想象的力量和信息流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入他的意識!那是始祖的記憶!是進擊的碎片!是艾倫那瘋狂而絕望的“未來”!他臉上的瘋狂和期待瞬間凝固,轉為一種極致的驚駭和……難以置信的恐懼!他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保持著伸手觸碰的姿勢,僵立在原地,瞳孔放大,失去了焦距!

“兵長!韓吉分隊長不行了!!”醫療兵的哭喊聲傳來。

“三笠!!”

“吉克!抓住他!!”

“阿爾敏長官!醒醒!撐住啊!”

“警戒!森林方向有動靜!!”

現實世界的混亂、慘叫、呼喊聲如同潮水般重新涌入!運河工地瞬間陷入前所未有的、地獄般的混亂漩渦!

而在這片混亂的中心,高坡之上,艾倫緩緩收回了觸碰吉克的手。他低頭,看著自己那只剛剛開啟了毀滅之門的右手,又抬頭望向遠方,望向那被森林和海洋阻隔的、充滿敵意的世界輪廓。他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冰冷、殘酷、仿佛來自深淵的弧度。

風暴,終于被徹底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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