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3章 壞壞的故事一:專欄作家壞壞,溜達著要維權(3)

  • 我快要碎掉了
  • 走走
  • 3113字
  • 2015-01-30 18:12:25

在床底下,壞壞翻出了一堆《循環》雜志,封面漂亮,標題稀奇古怪,紙張挺括,色彩鮮艷奪目,但卻被輕易丟棄。此外還有幾十種雜志報紙,只消看看目錄,壞壞就忍不住微笑了,每一份上面都有他的名字。從人類學(“上海人VS北京人”)、語言學(“管窺之地還是管窺之見”)再到裝飾學(“我新買的三十四平方米小屋”),那些點評或艱深或夸張、幽默風趣。壞壞忍不住想象起自己的讀者來,他們會通過這樣的文字勾勒出怎樣一幅作者肖像呢?

曾經有讀者在壞壞的博客上留言:你是不是很自以為是?你的文字是很聰明,但是太刻薄太冷漠了。他記得自己當時帶著嘲笑的口吻回復:人生如每一件事都尊重,就會變成傻瓜。

除了這些報紙雜志,其他的有形物質幾乎一無所獲。

他想到雜務1,想到前臺小姑娘,再想到這屋子以外,在大街上,在商店里,那些像他一樣,“逛著”的人們,有的空著手,有的背著包,有的走得快,有的走得慢,但他們不會像他一樣,在同一個地方一直逛下去,逛到天黑,也許還得逛到明天?他倒也沒有過多擔心,總感覺不會有什么陰謀。但是待在這房間里能干什么?!

他只能看那些報紙雜志。現在的報紙雜志,文字可真是多,新的專欄作家面孔也不少。下午晚些時候,他有些頭疼,那些文字讓他隱隱不安。也許因為是堆放久了的舊物,他覺得嗓子因為看不見的微塵而發癢。壞壞第一次發現,過時的文字是一座巨大的廢墟,他客觀地審視了自己的那些,它們在其中只不過是一些小小的散落,傻乎乎地,哪兒哪兒都有。他想起來,它們從他腦子里產生時就像巴普洛夫的狗亞得洛克的口水一樣,只要發出擊打電腦鍵盤的聲音,就自動流淌下來,總是一流一頁WORD文檔。那些紙張在他手里沙沙作響,看得他雙眼發脹。

晚餐和中午的大同小異,只不過蔬菜換成了豆制品。

那天晚上壞壞睡得很早,在黑暗里,他慢慢地做著眼保健操,他感到自己眼球后面鼓著一大團,它涌動著,一條條黑黑的,全是各種標題,各種字號、字體,出現、消失,再冒出新的一條。然后又重新組合,變成其他的標題,新的刊名,甚至也許是等待他寫出來的文章。

一大早,走走就叫醒了壞壞。

她坐在床尾,用一種嚴肅的眼光注視著地板上的那些刊物。

“你現在想起來了,你都寫了些什么?”

壞壞閉上雙眼,一邊用拇指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一邊嘆了口氣說道:“我想回家,好嗎?稿費我不想要了。”

“你想起來了,你重新閱讀了它們,告訴我,你都寫了些什么?”

“沒什么,一堆廢話,我承認,它們會消亡,會被回收,再打成紙漿,只存在一段時間。沒有什么東西是重要的,新聞,觀點綜述,然后是嬉笑怒罵。”

“那你為什么要寫這些?”走走突然來了精神。

“誰知道,有編輯約稿,就說明有人要看吧,這錢很好掙,不多但是不辛苦。”

“你相信文曲星的存在嗎?北斗七星中心的天權宮文曲星,主管文運的,據說文章千古,好的全是他一個人寫的。據說,真正喜歡寫東西的人,會有一晚夢見他,雖然不知道他是用古漢語還是用現代漢語,但當他在睡夢中對你講起話來,你會聽得很清楚,你會全部聽懂。突然之間,你被那些詞語開了竅。”

“不,我不相信,我只相信勤奮。我也不相信靈感,靈感就像戈多一樣,你只要去等,就不會來。”

“那你相信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嗎?”

“不信。我是宅男,我不相信去潮濕的海邊走走,看一些發黑的老建筑、一些圣人塑像、廢墟、石柱、那些類似的環形廣場或者高高低低的大街小巷,我就能寫出好東西。你在所有的旅游勝地都能看到一群人,他們煞有介事觀景,迎風眺望,擺出姿勢拍照,然后轉頭就忘。”

“行萬里路不如閱人無數?”

“你覺得在酒吧喝喝酒,在咖啡館喝喝咖啡,順便聽聽音樂,能領教‘悟’這玩意嗎?我只領教過燈光和黑暗,歌聲和嘈雜……為什么你要問我這些?”

“我覺得你一直宅在家里,幾乎從來也沒真正生活過,所以你的寫作能力就像你在家里的時光一樣,似乎停止了。所以,你需要待在這里,冥想,清空,拋棄那些混亂的陳詞濫調,把自己重新放回文字中去。”

壞壞冥想的第一個小時

三千五百個常用字,就像小白鼠爪子下的轉籠,只要寫作者不死,文字就會永不停息地出現。離家不遠的那個公園里的大理石、噴泉。樓下的車水馬龍。前女友的身體(我為她蓋上的那條毯子上的圖案怎么看起來有點超現實)。她的輪廓。臺燈光線。她走后那個堆滿東西卻一無所有的房間。

壞壞冥想的第二個小時

為什么我會到這里來?讓我想想,我最喜歡去的一個地方。有段時間,是人民廣場,有時是白天,有時是夜里。我常常坐在看得見噴泉的長條椅上。我總是希望,沒有其他屁股坐下來。有人往垃圾箱里扔東西,有人從垃圾箱里揀東西。有人背靠著樹干,不停地抖動著上半身。有人用面包屑瞄準遠處的鴿子。鴿子就像是最蠢的蠢貨,點著它們的腦袋,一遍又一遍地搜尋。

壞壞冥想的第三個小時

我要學的是什么東西?就那黃毛小姑娘來教我?為什么我應該學習寫作?我為什么要開始寫作?是對虛無的恐懼嗎?因為一切看上去都像是稍縱即逝的虛無。我沒法成為虛無本身所以我試圖對抗?我得寫點什么才算真正的寫作呢?生活到底是美好的,還是不美好的?我是誰?我現在是誰?我還得在這里待上多長時間?……

總之思緒千變萬化,一個接一個閃現,走開。就這樣一小時又一小時。

那天晚上壞壞的身體自然騷動起來,他依次想了想走走,雜務1,前臺小姑娘,最后還是為自己已經失去三個月的前女友煩惱了一小會兒。很快他就進入了深層睡眠,所有活動的念頭都消失了。就在他快要從淺層睡眠中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似乎正在街上隨意漫步,不時看看商店的櫥窗,突然馬路上聒噪起來,不知什么東西從柏油馬路下面、從下水道里、從墻壁里、從不知是樹上還是天上冒了出來。它們越來越多。原來是一個個漢字,它們用它們的棱角沖撞著他。沒完沒了,眼看就要變成《后天》里狂卷而來的颶風、洪水。他開始拼命奔跑,想躲藏到一條空曠的小巷里去。然后,仿佛是一個場景轉換,他發現自己置身于一間小辦公室里,布簾從四周的墻上落下,中間是一張書桌,頭頂是兩根明晃晃的日光燈管,他沒有看見任何人。他在書桌上坐了下來,手里于是多了一張牛皮紙:尋找尖銳派。

壞壞醒來時的感覺很不舒服,胃在抽絞,嘴發干發苦。但那五個字仍在他腦袋里嗡嗡嗡嗡。他想象把它們倒進攪拌機里,好還自己一個清凈。但那些伸胳膊伸腿的字在機器里跳來跳去,最終還是漂漂亮亮的五個字。

稍晚些時候,走走走了進來。壞壞這次仔細看了看她。她個子不高,金黃色的長發像陽光一樣覆蓋著她的整個背部。皮膚蒼白,臉部輪廓堪稱漂亮。

“你知道嗎,我做了一個夢,夢里有一個指示:尋找尖銳派。”

“尖銳派?到處都是一心以為自己夠尖銳夠酷的家伙。”

“你不是覺得我是宅男嗎?我打算出去,到處轉轉,看看,看看城市,看看人。”

“勇氣可嘉啊,先生。現在,我來給你講講我的故事。

“我曾經和你一樣,也是個專欄作家。你別看我年紀比你小一截兒,十三歲我就寫了一部長篇小說,還在香港臺灣出了繁體版。從十四歲開始我就是N家報刊的專欄作家。二十五歲的某一天,我也來這里討稿費,一個禿頭男人接待了我,他不斷地問我,我的頭腦里還有什么?時間是什么?生死是什么?自由又是什么?靈感會去哪里?

“他說,留下來吧,他認為我需要積聚能量,只有懂得生活是能量的人才可能成為優秀的寫作者。

“我后來明白了這點。如今我腦海里已經醞釀了好幾個長篇,但是我想報答他,報答這里,我和自己打賭,我得幫到一個作者,幫他找到只屬于他自己的一個故事,我才離開這里。”

她走近壞壞,把一個信封遞給他,“這是你的稿費,現在,你走吧。你可以隨時回來看我,我想分享你的尋找。”她把手放到壞壞的肩上,凝視著他。他看清她眼睛下方已經有一些細小的皺紋。

“現在,你的腦袋里充滿了嘈雜聲,相信我,一旦開始,它就會變得安靜、馴服。”壞壞從床邊站起來,緊緊地擁抱住她。

主站蜘蛛池模板: 德格县| 宜丰县| 进贤县| 崇礼县| 兰西县| 韶关市| 拉孜县| 会同县| 万宁市| 炉霍县| 武定县| 洛南县| 凤山市| 乐东| 宕昌县| 洛扎县| 沁阳市| 永康市| 平陆县| 元氏县| 北宁市| 枣庄市| 伊宁县| 静宁县| 柏乡县| 新兴县| 巴中市| 嘉禾县| 星座| 会东县| 长沙市| 德化县| 柳河县| 平凉市| 南安市| 阿荣旗| 广西| 瓦房店市| 金昌市| 保山市| 泉州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