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朝土木堡之變,京城失陷,南京兵部尚書組織各地軍隊北伐,得勝后,又掀開內戰多年,你方唱罷我登場,強盛輝煌的大明一朝盡沒。
新周吸取教訓,所以有了開國四王八公,且連京營也由勛貴直接控制,恢復節度使等等。
同時也承襲了大明制,靠著前朝洪武朱棣二帝留下的龐大遺產,迅速恢復國力,百業興盛,經濟發達,書香四溢,萬邦來朝,享太平上百年矣。
京城里各地開始設有會館。
有湖廣會館,有江西會館,有浙江會館,唯獨金陵省不同,各府不服,有了金陵會館還要分設會館,你揚州設一會館,那我蘇州也要設一會館。
只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不理金陵會館,以至于堂堂的金陵會館,還不如揚州會館奢華。
會館由商人出資,提供給入京趕考的士子們住宿。
史平騎著馬趕來。
以前那枯瘦的少年,因為這段時日吃得飽睡得好,身上肉眼可見的長肉,個頭也往上竄,猶如雨后的竹筍,一天一個樣似的。
最引人矚目的是少年臉上炯炯有神的眼睛。
格外的充滿活力。
不過此時的史平,他的眼睛里,又沾染了一絲猶豫,眼前的揚州會館,竟然不比去過的賈府弱,反而細節上更有別致。
青磚門樓下懸著“揚州會館“鎏金匾額,兩尊石獅鬃毛間積著柳絮,上午的日頭斜切進五楹三進的門樓,萬字紋窗欞將光影篩成細碎金箔,落在廊下往來人等的織錦袍角上。
兩旁商鋪林立,寸土寸金,揚州會館卻獨占一方。
端的是財大氣粗。
門口的伙計很有眼色,雖然是穿著麻布的少年,可也沒有驅趕,而是客氣的上前詢問,得知是來見陸仲恒陸先生,替他家都司送信,幾名伙計連忙跑進去一人。
然后來了一名馬夫,牽走了史平手里的馬。
馬夫笑道:“客人請放心,小的不光會細心照料,喂上一頓精料,如果時間夠,還會把馬的皮毛也梳洗一遍,打理的油光閃亮,保證客人滿意。
“里頭請。”
很快,那名伙計又跑出來笑道。
史平把韁繩遞給了對方,然后才跟著伙計進去。
少年以為這些日子開了眼,結果看著館內的場景,揚州會館外頭已經奢華不少,進來后才發現別有洞天,更加的精致非凡。
穿堂風裹著香氣掠過影壁,水池石疊的假山雕刻著米粒大小的猴群,百來只猴子活靈活現,各有各的不同,光此處的景物,史平覺得自己看一日也不乏味,更不提其他各處。
戀戀不舍的離開,在一處單獨的小院,見到了陸仲恒。
雖是第一次見,少年內心緊張忐忑,卻依然保持平靜,恭敬的把信雙手交給陸仲恒。
陸仲恒看完了信,打量了少年一眼。
少年知道眼前的人來頭不小,被看得不好意思,忍不住低下頭。
“叫什么名?多大了?”
“小的史平,已經十五。”少年重重的強調自己的年齡。
陸仲恒看出少年的心思,繼續笑道,“當兵了幾年?”
“忘記了。”
“家里人還有誰?”
“沒人了,小的從記事起,家里就沒人。”
少年一五一十的答道。
“那是誰給你取的名?”
“小的跟著史老頭姓史,名是都司取的。”
陸仲恒點了點頭。
說話倒也清晰。
至于史老頭是誰,少年為何把養他的人稱老頭,陸仲恒沒再多問,放了少年離去。
等少年回到營區,已經過了正午,錯過了吃飯的時間,史平去找自家都司,見到了幾位與他差不多年齡的少年兵,都是被都司這些日子挑出來的。
老兵挑出來干后勤,少年兵挑出來跑腿。
史平臉上露出擔憂。
別處都是可著青壯挑選,唯獨自家都司心軟,無論好賴全要,可如此心善也不是長久之計。
少年跟著王信身邊奔波,為人機靈,多少有些猜測。
越是如此,越是著急。
卻忘了自己也是老弱。
不久后。
一名黑臉老漢,身后跟著幾名年輕后生,身上背著包袱,灰頭土臉,一看就是趕遠路的外地人,也的確操著一口外地口音,沿著運河邊四處打聽。
“河西小營?”
“什么河西小營?”
一名賣棗的的攤販反問,那幾名外地人臉上頓時露出為難,以為他們找錯了地方。
“師傅,您老人家非要自己來,走了半日,結果卻走錯了地方。”身后的后生抱怨。
黑臉老漢瞪了眼。
那后生不敢多言,低著頭小聲嘟囔。
“你何必為難他們,既然是找河西小營,更不應該如此,豈不是沒良心。”
此時,隔壁攤位的商販出聲,指責了對方一頓,然后笑著說道:“河西小營是我們當地人叫開的,本是東軍右鎮的營房,就在前頭不遠,繞過一個彎就是。”
原來的攤販被指責了一頓,本有些不服,可能想到了什么,卻又閉上了嘴,刻薄的臉上仍然有些不平,但終歸沒有反駁。
幾名后生不提,那老漢卻來了興趣留了下來。
蹲在一旁打聽。
“王都司真不錯,咱們小老百姓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對我們都會露出笑臉,而且還會親自來和我們說話,上回的時候,路過此地,王都司還與我說過話咧。”
商販笑道。
老漢臉上笑的越發開心,好奇的問道,“說了些什么?”
“問我生意怎么樣,夠不夠養家糊口,還問我有沒有困難,有沒有被士兵們刁難過。”
那商販說著說著,眼睛竟紅了起來。
“我當時就回王都司,河西小營的士兵們都很好,不光說話客氣,買東西給錢,有一回我被五城兵馬司的兵差刁難,還被他們解了圍。”
說到此處,剛才的攤販也忍不住插嘴起來。
臉上仍帶著鄙視。
“兵差就沒一個好東西,不過河西小營的兵算是個人。”
正說著。
“一二。”
“一二。”
“一二三四!”
“踏踏踏。”
一排士兵沿著河道小跑,手里拿著掃帚,嘴里喊著號子。
河西小營的士兵,清掃河邊的道路。
同時清理沿途的垃圾。
“奇了怪,倒是稀奇。”
不光老漢嘖嘖稱奇。
他身后的后生們也一個個目瞪口呆。
跟著師傅什么世面沒見過。
可今日一個個都說不出話來,實在是無法理解,怎么會有這樣的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