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很快來到客廳,客廳里有一儒者,正笑呵呵的看著林如海。
“蔡君光臨寒舍,寒舍蓬蓽生輝啊。”
林如海主動拱手。
那人立刻還禮,關切道,“林兄大病初愈,本應安心養神,不才卻冒昧前來叨擾,實在是有罪。”
“哪里話。”
林如海熱情拉著那人坐下。
管家來端茶,林如海接過,親自為客人續茶。
寒暄了片刻,大廳突然安靜下來。
管家低著頭悄悄離開,并且帶走大廳的下人們,只留下林如海與那儒者。
“因為王信的事?”
林如海主動問道。
那人恨鐵不成鋼,氣憤道:“我們好不容易拿回部分兵權,林公是怎么回事,偏要培養王家子弟?”
“不過小小的佐擊罷了,當不得培養二字。”
林如海不敢認。
那人冷笑,“一年連升三級,如今又立新功,林公是否要為他謀劃再升官?下一步是不是與京城那邊發力,三年五載又出一新貴。”
見誤會如此之深,林如海不敢怠慢。
“蔡君,你我相識多年,你所代表的新學,愚兄雖不曾明言支持,暗中卻是大開方便之門,而愚兄在揚州多年,所作所為,蔡君如何視而不見?”
那人這才說道:“林兄豈不知,正因為弟相信林兄,才有今日之行。”
那人脾氣剛烈,直言道:“皇帝登基十五載,已年過三十,而太上皇至今不愿放權,明則退居深宮,實則搖控諸事,大周今日之疲,百姓之苦,全賴太上皇一人。”
“太上皇的黨羽豐黨蠢蠢欲動,不愿皇帝掌權,聯合勛貴諸多不軌,我等維持今日之局,誰不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好不容易把京營從王家手中分離出去,林兄卻在江南稅賦重地培養王家子弟。”
“別人不知金陵四大家同氣連枝,林兄難道不知道嗎?四大家必然不會錯過機會,所以是林兄想要看到的?”
那人越說越氣憤,如果不是林如海的身份,大有痛斥之態。
林如海內心很無奈。
他也不知道王信這小子如此能折騰啊。
一則是救命之恩,二則想的是王家旁系子弟,三嘛,給他一個鹽道把總而已。
哪里能想到,靠著一個小小的鹽道把總,把整個東南的正規軍都給比了下去,實打實的戰績,那小子又聽話,自己交代的為官之道執行的一字不差。
各個都說那小子的好話,沒人使絆子,按章辦事而已。
自己難道還故意去打壓。
誰知道剛剛收到那小子打勝仗的消息,剛剛辦完了章程,下一場勝仗又傳來了,捷報連連,而且都是真倭,首級驗證真的不能再真,等自己醒悟過來,已經是第四場大勝了。
那小子太會送錢了。
幾萬十幾萬兩的送。
別的同僚可不在乎對方是不是王家子弟,又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收的干脆利落,于是那小子的官也升得賊快。
一年前小小的把總,下一步要升游擊將軍了。
如果四大家操作得當,調入京營,過個三年五載,升官到參將總兵,接著就可以圖謀節度使,幾年前,皇上花了巨大的代價才說動王子騰挪位,結果繞了一圈,回到了王家手上。
別說皇帝要懷疑自己,自己都要懷疑自己了。
也不怪蔡文如此惱火。
換做是別人這么干,自己也會火冒三丈。
林如海只能盡力挽救,也是為了保下那小子的性命,“蔡君莫急,愚兄小女不日回京,等愚兄招來王信那小子,讓他帶隊護送小女去京,把他留在京城高高掛起,不讓他在東南繼續立功。”
這是林如海能想到的法子。
不是會打仗么,那就送去沒有仗可以打的地方,無法立功,接下來就不能輕易升官,放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自己為他爭取了一個京官做,也算對得起他。
蔡文古怪的盯著林如海,看得林如海內心發毛。
“愚兄說錯了?”
蔡文冷笑,“京城傳來的消息,賈府已經在悄悄串聯,要把此人調回京營為將,林兄是真傻還是裝傻?恕弟實在是分辨不出了。”
林如海暗道不好。
他真沒想到,賈府出手這么快。
賈府這么做,反而讓那小子有危險,別看蔡文文縐縐的,真要是急眼,下手非常黑,那小子死到臨頭都不知道為何而死。
林如海深吸一口氣,事已至此,唯一的活路,反而是死路。
終歸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重要的是那小子的確是良才,不應該死在黨爭里啊。
“我為皇上辦差多年,是忠是奸,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皇上,也相信皇上相信我,如果蔡君也信任愚兄,愚兄建議用他。”
蔡文不可思議。
林如海淡淡道:“愚兄也是四大家的人,最后不也是為皇帝辦事。”
既然賈府已經盯上了王信,蔡文想要殺人也不是那么輕易,要耗費很大的力氣和人脈,自己的提議,如果蔡文能接受,對于那小子而言并不一定是好事。
太上皇與皇上。
連四大家都痛苦不堪,何況小小的王信,一個處理不好,頃刻間粉身碎骨。
“世道艱難啊。”
林如海悲嘆道,“好不容易出一個能平倭患的人才,就這么沒了,于國于民太過可惜。”
蔡文冷靜沉思,林如海不再打擾他。
這一刻。
決定了王信的生死。
蔡文抬起頭,冷笑:“倭患似大,實則患小,內憂才是大事,不解決內憂,外患如何能平,解決了內憂,外患即平。”
“小患不弭成大災。”
林如海輕聲提醒。
蔡文猶豫了片刻,終于點了點頭,他要親自盯著那個王信,但凡敢露出不聽話的苗頭,即刻滅掉。
主要還是看在林如海的份上。
林如海對皇上太過重要。
皇上能有今日之勢,林如海的位置起到了重要作用。
既然林如海一定要保,多少要給他幾分薄面。
“林兄保重。”
蔡文告辭。
林如海連忙起身相送。
送別了對方,林如海回到書房久坐。
年輕的時候,他也是如此激昂,過去了多少年,見了無數的人,參與了諸多的事,林如海越發迷茫,這個天下,到底還有誰在乎。
倭患之烈,百姓之痛,朝廷真的無力平下去嗎。
林如海感到了無力。
“堂堂一探花,也不過以庸人矣。”
“悲乎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