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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書院

“呼......”

紛紛白雪落于林中,將軍山的山嶺上,一時寂靜,仿佛在一夜之間,山上多出來三座亙古不化的人型冰雕。

直到寒意漸深,沈言這才撲簌簌抖落掉身上的積雪,將肺腑之間的燥熱氣息緩緩吐出。

活動一下手腳。

凍僵的身體,便又冒出來些許活氣。

人都殺了。

自然得爆點金幣!

賴安定是個潑皮,喝花酒不說,還是個爛賭鬼。

上上下下摸索了一遍,果然如他自己所說,身上連個銅板都沒有。

也難怪他要急匆匆來綁自己......沈言無奈撇嘴。

反倒是王有成——

這位趙老爺家的年輕管事,身上帶著不少東西,其中一些,還真是讓少年大為驚喜。

別的不說。

光是王管事腰間系著的荷包,里面就裝著兩錠沉甸甸的銀元寶,加上幾小塊碎銀。

沈言稍加掂量,估計總有個小十兩白銀。

荷包中剩下的銅錢,數(shù)了數(shù),一共收獲八十七文。

這么多錢拿在手里。

非但去書院當“捐生”所需那七兩銀到手,甚至還能有不少盈余。

倒是大大緩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除此之外,還有一面篆刻著“趙”字的鎏金虎頭小銅牌,一截能祛除山中蟲蛇的雄黃異香,一柄裝飾精美、長短大約尺許的匕首......

沈言覺得有用,于是便通通收納在懷里。

接著是——

一條......男人的貼身衣物......

噫!

少年觸電般地迅速縮回了手。

又在半空中猛地甩了幾下。

這玩意可不能要了!

片刻之后,“摸尸”完畢。

看著自己在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里,飛快地翻了十幾倍的身家。

沈言也不禁微微恍惚:

殺兩個人。

就這么容易?

也難怪會聽人說......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尸骸。

他把射箭技能肝出來,本是為了射獵。

卻不想。

還未曾射殺猛獸,便先射死了兩個人!

不過。

少年抬眼望天,又將視線掃向伏尸在地,脖頸上各有一個大洞的賴安定、王有成二人,笑容莞爾。

沈言在穿越后這段時間里,也誦讀過不少經(jīng)典。

其中,有漢武帝曾在詔書中所言:

“高皇帝遺朕平城之憂,高后時單于書絕悖逆。昔齊襄公復九世之讎,春秋大之。”

《春秋公羊傳》中亦有記載:

“九世猶可以復讎乎?曰:‘雖百世可也’。”

血親復仇,在此方世界,本就是天理人倫,更合乎儒家正義!

對于將兩人殺死這件事,沈言并無悔意。

兩個手上沾過了無辜之人鮮血,又幾次三番想要殺自己的人,抬弓殺了,他也不會因此而背上什么所謂沉重的“道德負擔”。

這樣的人。

不殺了。

難道留著過年一起包餃子?

他灑然而笑。

臨近天明的時分,沈言將賴安定、王有成的尸體搬到一處險峻陡峭、生有黑松的山崖上。

所謂......

經(jīng)常殺人的朋友都知道,殺人容易拋尸難。

不過在巍峨陡峭的將軍山中,這個問題倒是簡單了許多。

沈言一腳一個,盡數(shù)踢下山去。

頭頂上是滿天飛雪,腳下是陡峭山崖下的莽莽山林,兩具尸體翻滾進去,在蒼茫大山的鬼斧神工之力下,自然會消失得神不知、鬼不曉。

下山的路,即便籠罩在深沉夜色中,可借著月光投射在雪地上的一縷皎白,沈言依舊走得極穩(wěn)。

映著月光,以一條雪水匯入的山間溪流為鏡面,他再度端詳了下自己的容貌:

溪水中的少年,十七八歲年紀,斗笠蓑衣之下,面容卻是白皙之余,自帶了幾分書卷氣,儼然是一位儒家讀書人,該有的樣子。

不過,今日里。

沈言射箭技藝小成,體質(zhì)又強化了一截。

因此看起來,他并不十分瘦弱。

反而是在眉宇間,養(yǎng)出了三五分英氣!

若是再過去兩、三年,只怕任誰也都要稱贊得一聲俊朗。

......

黎明時分。

沈言回到了六里村。

這漫長的一夜間。

他先是不依不饒地苦練射箭,直至有所成就。

繼而心中煎熬、掙扎猶豫;又是雪中殺人、登山拋尸;臨回來前,還用冰冷的雪水大致清洗過,自己沾染了血跡的蓑衣和弓箭.....心力,體力,俱是憔悴。

因而回到家后。

簡單洗漱。

沈言倒頭便睡。

在半夢半醒之間,他想到了很多事。

想到了惡聲惡氣、骨頭極為硬朗的沈叔公;想到了孫老先生,陳山民陳家大兄和小陳正;想到了賴安定、王有成......

甚至,他還想到了自己穿越之前,那場誰都預料不及的塌方事故,那座山,那個陽明洞。

還有自己撿到這一方璽印。

也正是因為它,才有自己后來的穿越際遇!

這一覺睡得酣沉,不必多言。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光正亮!

大雪已停,天氣卻是極寒。

下雪不冷化雪冷......這話說來不假。

沈言從夢中驚醒,腦袋卻依舊昏沉。

再看一眼窗外——

日頭已然微微偏西。

下午了?

都到了這個時間,再趕到縣城去,無論如何也趕不上書院教書授業(yè)的時辰了。

伸手摸了摸額頭......

滾燙。

腦袋果然時不時地抽痛。

興許是感冒了。

也難怪,昨夜在山中受了風寒,身上還落了雪。

這樣想著,少年又將自己蜷縮回被子里。

既然身體不適,那干脆,就再晚一天,明日清晨,再去書院好了。

有道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再偷浮生一點錢。

誒嘿!

這么一想。

感覺好像也還不壞。

七兩銀的大難題被解決,沈言心中,壓力驟減。

......

就這樣昏昏沉沉地又睡過去。

再醒來時,額頭清涼一片,沈言只覺得神采熠熠,疾病盡去。

“先生,你好些了嗎?”

耳畔傳來小陳正擔憂的聲音。

沈言笑笑,隨即坐直了身子:

“你是一直在照料我?”

“是啊。”

小陳正點點頭:

“就像先生說的,有事、有事......”

“有事弟子服其勞。”

沈言幫他補充完整,繼而,少年輕撫自己這位“弟子”的頭:

“那就多謝你了。”

“嘿嘿。”

小陳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緊接著,這個七歲的孩子就又興致勃勃起來:

“先生,我娘煮了湯圓,你來我們家,一起吃吧!”

“湯圓?”

“是,先生,今天是上元節(jié)啊!”

上元節(jié)。

沈言一愣。

這么說來,今日便是正月十五日了,也無怪昨夜的月色,這般清明。

點頭答應(yīng)下來的同時,少年卻是,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

心中不自覺地,泛起些許思鄉(xiāng)之情。

人生在世,無論自身處在哪個世界,終究月是故鄉(xiāng)明。

......

正月十六日清晨。

晨霧漸曦,天光破曉。

沈言先到抄書鋪,向?qū)O老先生致歉。

講明自己即將去書院進學,今后不能日日前來,余下書籍,只能擇期再抄后。

少年片刻不停,須臾穿過了縣城。

書院坐落在龍場縣北郊,一間因山就勢,修筑在面水、背山、居高臨下、視野開闊、林木茂盛地帶的三進院落,占地極廣,不下數(shù)畝。

墻壁由青條石磚壘砌,屋頂上鋪滿了灰瓦。

一眼看去,倒是與周邊村舍,呈現(xiàn)出了截然不同的風格。

門楹高聳,左手邊掛牌匾“積善余慶”,右手邊掛牌匾“厚德載物”。

二者中間。

書院正門之上,有著幾個古樸蒼勁的楷書大字,書寫自身“名諱”:

“龍場書院!”

凝神端詳了幾秒鐘,少年不由得笑了笑:

寫這幾個字的人,書法造詣,與我相仿——他在心中做出這樣的判斷!

不過。

真正看到了這幾個字,隱約聽到院落中,那些許讀書聲,沈言還是生出來幾分激動之情。

須知道。

能早一日考取功名,自己便能早一日,不用再為徭役、為那位敲骨吸髓的趙老爺而擔憂。

更不用說,儒家修行之路,同樣自此而始。

如何不令人心向往之?

深深呼吸數(shù)次,少年將些許緊張的情緒收斂,邁步走向正門。

書院門前的仆役,自有一分修養(yǎng),絲毫不因自己面對的是一個白身全無功名、衣著也并非錦繡的陌生讀書人,便有所輕視。

見到有人上門,其人不卑不亢地含笑拱手,言語之間頗為客氣:

“客人有什么事情?

“不知是訪友,還是有事拜見山長?”

“欲進學。”

沈言誠懇道:

“學生沈言,尚為白身,欲學四書五經(jīng),聆聽圣人教誨。”

說著,少年將一封提前寫好的書信,與七兩銀的束脩錢,一并呈上。

“勞煩客人稍待。”

門前仆役只接過信,卻不碰白銀:

“等我去通稟一聲,客人能否留下,自有山長定奪。”

其人腳步匆匆,轉(zhuǎn)身入內(nèi)。

沈言也只等了一小會功夫,先前那位仆役就又出來,言語依舊客氣禮貌。

不過這次他便收了錢,繼而細細詢問了少年的姓名、年齡、籍貫,謄抄登記在一冊名錄上。

隨即,這位門前仆役錯開身體:

“請入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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