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靜謐充滿書氣文風的院落內,今日格外熱鬧。
階前,六張書案一字排開,上面是寥寥幾張白紙,每張書案之上都有一杯清茶,六只茶杯很整齊地放置著,正悠悠地散發著氤氳熱氣靜靜地等候著夫子的到來。
六張書案之下,是圍堵著的熙熙攘攘來看熱鬧的同窗們。他們探頭探腦地張望著,不停的議論紛紛。
“聽說今日是那個云寧公主想要進誨書院。”
“什么?君上同意了?她可是云寧的公主,怎么能進我朝的誨書院呢。”
“小點聲,君上已經默許了,她通過考核就能進。”
“這……這豈有此理,與禮不合呀。”
“我朝遍收天下英才,若這個云寧來的公主真讀過書,又何必把她拒之門外呢?”
“對的,有真才實學的同窗,不論男女,不論地域,都可一視同仁。”
“那她也得有這本事才行。”
“急什么,這不馬上見真章了嗎。”
“……”
眾人七嘴八舌的聲音一直都在不停地響著。
很快,幾聲刻意的輕咳,讓眾人的議論聲稍稍停歇,紛紛向后看去。
六位夫子一齊走向書案,從容儒雅,不由讓人心生敬畏。
蘇黎和沈淮瀾被書童引路,在眾人的注目下,慢慢走了過來。
這一瞬,眾人的竊竊私語聲又響了起來。
陸時淵隱在眾人中間,眸色沉靜,仿佛并不在意一般。而他身旁一左一右的顧扶書和陸桑則是有些焦慮。
顧扶書尚且可以穩住自身的情緒,只是垂下去的手緊緊攥成拳頭,心中暗暗為沈淮瀾打氣。
陸桑就有些壓不住了,她性子跳脫,不停地張望著,見到蘇黎和沈淮瀾的身影,不由地直接喊了一聲,“加油啊沈二!別丟人啊!”
霎那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這邊。
陸時淵立刻垂頭,慢慢地移動身子,離陸桑遠了一些。
顧扶書也是后退兩步,佯裝不識。
見所有人的情緒都十分高漲,蘇黎便有些緊張,頻頻用余光掃視著沈淮瀾,想看清楚他的表情。
沈淮瀾倒是毫不在乎,裝模作樣地拿著一把玉扇在那兒忽扇忽扇,天氣愈發轉涼了,也不怕風寒。
似乎察覺到了蘇黎的目光,沈淮瀾朝她走了兩步,左手借著扇面的遮擋,悄悄地為蘇黎塞了一個東西。
蘇黎只覺得拿到了一個圓圓的,冰冰涼涼的東西,微微低頭,是李子。
門口的搜查那么嚴格,他怎么帶進來的!
在蘇黎震驚的目光中,沈淮瀾悠悠地吹了個口哨,然后微微抬頭。
順著沈淮瀾的方向,陸桑朝著蘇黎微微頷首,手舞足蹈地筆畫著什么。
蘇黎心里一暖,在帕子的遮掩下,小小的咬了一口。
是甜的。
沈淮瀾露齒一笑,悠悠地接過蘇黎手中的帕子,像變戲法一樣,帕子從他的手中消失了。
與此同時,一陣銅鈴聲急促地敲了幾聲。
“都安靜。”坐在中間的夫子清了清嗓子,開始敘述規矩,“本次書院的考核,是由我們六位夫子一同評閱,更是由國子監共同核實,考核途中,乃至考核過后,若有弄虛作假或是蓄意構陷,一律嚴懲不貸,還望諸位約束自身行為,切勿抱憾終身。”
說完,書院的侍從立刻搬來了兩張書案,規規整整地放在下首位,兩張書案之間還特意地相隔很遠。
“本次考核是兩天制,今日是文,明日為,史、算。”
在夫子的話音剛落時,立刻又有人拿來了紙和筆。
夫子微微頷首,示意他們落座。
蘇黎和沈淮瀾一左一右,分別跪坐在書案前。
夫子繼續開口,“此次文考的題目是,無題。”
陸時淵將目光落在了蘇黎的臉上,女孩神色沒有半分慌張,直接提筆。
“殿下,看起來沈二他們似乎挺有把握的。”顧扶書的目光從沈淮瀾身上移開,“既然無事,那殿下就不要久留了,科舉殿試也近在眼前,君上不是還吩咐了,要您去書房面見嗎。”
“嗯。走吧。”陸時淵點頭,示意顧扶書跟上,然后看向一旁還在全神貫注地注視著二人的陸桑,“父君喚我,你留下來替我解釋一句。”
“放心放心。”陸桑頭也不抬,直接應聲。
而另一旁的蘇黎,看著面前的白紙,并沒有多加猶豫,很快,幾行詩作就浮現在了紙上。
“路遙碧水已至秋,華日恩從宮車留。
四時園田皆秀谷,粟粟,十里稻花落坦途。
忽逢宴起游瑤臺,竊喜,璧合光輝盛天都。
殘卷落紅隨流水,攜手,相疊今朝春滿顧。”
書寫完后,蘇黎有些猶豫,余光掃向沈淮瀾,只見他早已停筆,雪白的紙張之上只有兩行墨色。
蘇黎突然有些安心之感,慢慢放下筆。
坐在上首位的夫子見二人都已停筆,不由地先望了一眼插在一旁爐中的香,然后沉下聲音,“圖快并不能彰顯自己的風頭,請再次確認。”
沈淮瀾吊兒郎當地把雙手疊在腦后,點頭道,“確定確定。”
夫子的目光落在了蘇黎臉上,蘇黎也微微點頭,聲音雖然文弱,卻也很是堅定,“我確定。”
“好。一旦收卷,不得更改,再次重申一遍。”
“夫子,我真的寫完了,不用再說一遍,您再說十遍也是一種結果。”沈淮瀾混不吝的聲音格外欠揍。
低低的笑聲稀稀落落地在人群中響起。
“不得插科打諢。”夫子嚴肅,對上蘇黎肯定的目光,直接開口,“收卷。”
“這么快。”周舟有些無趣,“還以為有樂子看呢。”
陸桑一蹦一跳地朝著沈淮瀾跑去,“沈二,你太棒了!”
“彼此彼此。”沈淮瀾難得謙虛,朝蘇黎微微挑眉。
蘇黎回之一笑。
“害,走了走了……”
圍在兩側的同窗三三兩兩的離開。
人群之中,一位狐貍眼的男子靜靜地看著,見蘇黎臉龐紅潤地隨著沈淮瀾離開,這才低頭離去。
人群散去以后,夫子將薄薄的兩張紙收好,先看的是沈淮瀾的卷子,字如其人,狂放自如。
短短兩行字,就把自己效力祁朝,拯救百姓的愿想盡數寫出。
夫子不禁搖頭,不過也只是走個過場而已,并不苛求他什么。
將沈淮瀾的卷紙放好,看向蘇黎的卷紙,眸光微亮。
“你們也看一看。”說著夫子將卷紙遞給了其他人。
風將卷紙吹起了一個角,又帶著孩子似的脾氣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