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光浮動，依稀兩三點星子點綴。

侍竹提著一盞風燈在江晚喬的右前方慢步走著，確保她能看清路走得更穩，侍琴小心扶著江晚喬，一步步朝若瀟閣走去。

若瀟閣并不遠，但由于江晚喬跪了好一會兒，走路略有不便，走得慢了一些。

若瀟閣外，余白坐在閣前的臺階上守著門，也許是守的時間太久，余白靠著石階的白玉墩，頭一點一點地打盹。

“咳。”侍竹提燈走近，輕輕咳了一聲。

余白聞聲驚醒，看到江晚喬一行人走過來，慌忙跪下，忙不迭地請罪，“婢子該死。”

“起來吧。”江晚喬頷首，詢問道，“你家主子呢？”

“回娘娘的話，小殿下在殿內，說讓婢子靜候在閣外。”余白回話。

“那你們就都在外面候著，本宮進去看看。”江晚喬抬頭看著昏暗的若瀟閣，以為蘇黎還在睡，壓低了聲音，輕聲過去，輕手輕腳打開了閣門。

月光灑落進閣中，入目便是滿地寫著字的宣紙，書籍雜亂無章地撒落，蘇黎癱坐在地上，身著中衣，手中拿著一本云寧的雜記，正專心致志地看著，臉上沾染了一些墨汁，對身后的動靜一無所知。

江晚喬動作更輕了些，慢慢走到蘇黎的身邊，像她一樣屈身坐下。

似是有所察覺，蘇黎微微歪頭，目光瞬間就撞進江晚喬恬靜的神情中。

“母后？”蘇黎手中的雜記掉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悶響，這聲響動喚回了蘇黎的思緒，她抬手就抱住了江晚喬的腰身，聲音哽咽，“母后……我好想你……”

“阿黎又在鬧什么呢，不是今天早上剛見過母后嘛。”江晚喬撫摸著蘇黎的頭發，輕笑，“你這是在干什么，把屋子弄得這么亂，臉上也臟兮兮的。”

“母后……”江晚喬溫熱的體溫讓蘇黎的鼻腔發酸，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

“好了好了，墨汁和眼淚都蹭我身上了。”江晚喬輕敲了一下蘇黎的后腦，“快把衣服穿好，把臉擦擦，隨母后去陪你父皇用膳。”江晚喬心中雖有疑惑，但也明白不能讓云寧帝久候，于是暫時什么也沒有問。

喚了余白進來侍候，殿內很快就亮起了燭光。哄著蘇黎去了內殿梳洗，江晚喬坐在桌前的矮凳上，慢慢揉著膝蓋，緩解著疼痛。

一刻鐘后，蘇黎簡單梳洗了一番，換了身素色衣袍，隨江晚喬走出若瀟閣。

“母后！黎黎！”

剛走出若瀟閣不久，遠處的宮道上一盞風燈忽閃忽閃的，一個嫩黃色衣衫的女孩子，大概十二三歲，快步朝她們走來。女孩子頭上束的發帶也一晃一晃的，跟著她提著風燈的宮婢小跑著幫她照明。

“阿姊！”蘇黎快跑了兩步，提燈的侍竹也跟著蘇黎小跑過去。

兩姐妹抱在一起，蘇黎感受著蘇昕溫熱的氣息，聲音悶悶的，“我等了你一天……”

“小妹，真對不起。”蘇昕拍了拍她的頭，“還夢魘嗎？要不要請示父皇讓太醫看看？”

蘇黎放開她，搖搖頭，“我沒事了。”

江晚喬也走了過來，“才一天不見阿黎怎么這么粘人？有什么話等膳后再說，小昕就算在宜母妃的宮里用過膳了，也要隨母后去向父皇請安陪膳。”

“是。”

一行人慢慢朝來儀宮正殿走著。月光籠罩著地面，鋪上了一層銀霜，狹長的宮道不時有太監提燈巡夜，遠遠望到鳳駕便伏身避讓。

路上，蘇昕抿著嘴，猶猶豫豫地開口，“母后……”

“嗯？小昕想說什么？”江晚喬低頭溫柔地問了一聲。

蘇黎也看向自家阿姊，心中對她接下來的話隱隱有了猜測。

“那我說了母后可不要生氣。”蘇昕伸手抓住江晚喬的手指。江晚喬回握住，輕笑，“母后什么時候生過氣？”

“我沒有在宜母妃的宮里吃飯。”蘇昕仰頭看著江晚喬的神色，“宜母妃帶著我和五弟去了純母妃的宮里看望。”

“那你一會和父皇陪膳的時候可要多吃點。”江晚喬握著蘇昕的手用了點力，“你有沒有好好陪你純母妃呢？以后你要多陪你純母妃知道嗎？”

“知道！”蘇昕重重點頭，“宜母妃也是這么說的，宜母妃也說讓五弟常去陪著純母妃。”

蘇昕一臉認真，繼續說著，“年前大哥哥帶著靜母妃去了封地，近日聽說了這件事，送了好多信來，可就是四弟弟的母妃裕嬪娘娘聽說這件事，可把純母妃好一頓說教，話里話外都是純母妃守不住二哥哥……四弟弟身體不好，可還是去把自己母妃拉回去了……四弟弟還向純母妃致歉，說裕母妃無意，只是怕自己也去封地……”

江晚喬握緊了蘇昕的手，眼眶有些酸澀，“母后都懂，你們有空也多去你純母妃那里走走……”

“女兒知道的。”蘇昕應聲。

蘇黎一直都在靜靜地聽著她們說話，思緒卻漸漸飄到上一世……

那時也是這樣，二哥哥戰亡，純母妃向母后跪求，讓陛下把二哥哥的尸身帶回來，等祈朝回了求和信，信中讓云寧嫡系入質后會酌情思慮，阿姊去了，可二哥哥的尸身卻沒有回來……

江晚喬發覺蘇黎的思緒有些發散，輕輕揉了揉蘇黎的發頂。蘇黎抬頭，眸中盡是江晚喬盈盈的神色。

蘇黎伸手握住江晚喬另一只手，溫熱的體溫傳過來，蘇黎握的更緊了一些。

三人不再說話，轉彎，來儀宮燭火通明的正殿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