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沉的,空氣中帶有一股泥土的清香。
碧翠將窗戶關緊,防止風從縫隙里吹來,看著平躺在簡樸的床上身子仍有些輕微發抖的楊葉蓁,努力忍著眼淚。
“小姐,碧翠已經把屋里所有被子都找出來了,您若是還覺得冷,碧翠再去廚房要一些炭火來吧。”
說著,碧翠就要往外走,卻被楊葉蓁喊住。
“回來,不許去,就算能要得到,也只是一些黑炭罷了,又嗆人又不容易燃起來,你還會平白地遭受他們那群人的奚落和刁難,又何必自苦呢。”
“那怎么辦呢?”碧翠畢竟未經過事,之前在楊府的時候,也是同楊葉蓁衣食無憂地住著,現下落難之后,竟有一些六神無主的感覺。
“沒事。”楊葉蓁輕咳一聲,“幫我倒一碗水。”
“是。”碧翠將涌到眼眶的淚花逼回去,忙不迭地倒了一碗清水,端到楊葉蓁的窗前,把她扶起來。
一碗清水下肚,楊葉蓁的喉嚨好受了一些,她擠出一抹笑容,抹了抹碧翠冰涼的手,“抱歉,讓你跟我受苦了。”
碧翠含著淚花搖頭,“不苦,小姐都沒說苦呢,只要小姐好,碧翠就好。”
說著,碧翠抬手碰了碰楊葉蓁的臉頰,是滾燙的。
“小姐,您都燒了一夜了,碧翠已經去找了秦夫人幾次,她都不肯見……”
“去把我埋墻角的匣子拿出來,里面還有兩錠銀子還有一些首飾,天快黑了,你冒個險,去外頭的醫館開兩貼藥。”
楊葉蓁繼續咳了幾聲,“快去快回,千萬別被人看見。”
“是。小姐你放心。”
碧翠領命出去,小心翼翼地挖出匣子,再返回屋里,清點了一下里面的東西,脫口而出,“小姐,楊家的地契怎么沒在這里面?”
“你問地契做什么?”
“沒,沒什么,那張地契是大人留給您的,碧翠是怕您丟了,這才多嘴問了一句。”
碧翠慌忙合上匣子,看著靠在床上病怏怏的楊葉蓁,將匣子抱在懷里,跑了出去。
楊葉蓁看著碧翠的身影,咳的更厲害了,周圍的陳設都有些朦朧了。
風將雪白的窗紙吹的呼呼作響。
秦夫人趙瓏珍躺在暖閣的榻上,幾個丫頭圍坐著,或是揉肩,或是捶腿。
“真病了?”秦夫人眼都不抬,懶懶地問了一句。
旁邊侍立的大丫頭落香回道,“楊姑娘身邊的丫頭來求見夫人幾次了,說是她家姑娘病了,請夫人撥個醫師過去,還想要幾斤炭火。說是快下雨了,她家姑娘受不得寒。”
“倒是嬌貴。”秦夫人冷笑,“不過是著了風而已,用被子發發汗不就好了,還鬧著要請醫師,真有那么嚴重嗎?”
落香走過去,將桌上的香爐移到榻前的案上,“我看著應當是不打緊的,我秦家又沒有苛待她,估計是小孩子心性,想要夫人多關注一下她罷了。”
“哼,關注她,秦家的瑣事已經讓我自顧不暇,還要分心去格外關照她……”
突然秦夫人似乎是想到什么,微微直起了身子,“安兒可曾去看過她?”
“回夫人的話,小少爺也就是楊姑娘來的那天看顧了一下,還有就是一同去楊家的那天……小少爺課業繁重,正是考取功名的重要時候,哪有那么多時間去看顧別人呢。”
“那就好。”秦夫人微微放下了心。
“我只怕楊家的那個小狐貍迷惑了安兒去,畢竟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若她賣幾個乖,迷惑了安兒,讓安兒考不上功名,我定不饒她。”
“夫人放心,小少爺是自小在您的膝下長大的,最是聽您和老爺的話了,更知曉孰輕孰重。”落香輕聲細語地安撫著。
“你——帶幾個丫頭婆子去看看楊家那丫頭,我還是不放心,若她真的病了,那就讓府醫給她開幾貼藥。”秦夫人揉了揉眉心,還是不放心。
“事情若傳出去,豈不是讓外頭的人非議秦家苛待舊友的孩子。”
“夫人放心,我帶人這就去看看。”
“嗯,若安兒的妻妾都像你似的讓我省心,那才好呢。”秦夫人嘆慰一聲,“楊家應該是不會再回來了,若讓些個罪臣之女當安兒的侍妾,我都怕誤了安兒的前途,更罔論正妻,可惜了……”
落香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帶著人就往楊葉蓁的院落趕去。
此時屋中的楊葉蓁只覺得身體沒有一處是不疼的,渾身發冷,喉嚨更是干澀疼痛。
強撐著發軟的身體,從床上爬起來,望著前方桌上的茶壺,又咳了幾聲。
楊葉蓁努力的站起來,走了幾步,用手撐著桌子,慢慢的坐到凳子上。
一杯涼透的水下肚,讓楊葉蓁清醒了一些。
落香帶著人趕到之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楊姑娘看起來氣色不錯呢。”落香臉上掛著笑意,慢慢走過去。
臉色蒼白的楊葉蓁直起身,“你來做什么?”
“奉夫人之命,前來看看姑娘。”落香揮了揮手,身后的兩個婆子立刻將手中的炭火往炭盆里放。
不一會,嗆人的煙熏味直往楊葉蓁的鼻子里鉆。
“咳咳咳……”楊葉蓁咳的臉色都紅了,“你們,出去!”
“姑娘,我們完全是一片好心啊,只是落香畢竟是奴才,自然沒有什么好東西罷了。”
“出去!”
“姑娘這么激動做什么,落香還給姑娘帶了府醫呢。”說著,向后遞了一個眼色。
一個年老的女性斜挎著醫箱走了出來,不顧楊葉蓁的反對,強行握住她的手腕,開始把脈。
“放肆!你們都放肆!”
“姑娘,落香等人都是按照夫人說的做的,姑娘怎么不記好呢。”落香一副傷心的人模樣,假模假樣的問,“醫者,我家姑娘如何了?”
“小姐脈浮而緊,是風寒外侵之癥,吃兩貼藥就好了。”
“那還不快點開藥。”
“是,只是只吃兩貼藥恐怕收效甚微,不如浸泡藥浴,也可散寒行溫。”
“那就有勞醫師和各位媽媽了。”落香說完,讓開了一些,露出了身后婆子們抬著的浴桶。
“你們,你們想做什么!走!你們都走!”
須臾,激烈的水聲響起來。
兩刻鐘后,落香等人洋洋得意地離去后,屋內蔓延的水漬透過門縫一直流到了屋外。
淅淅瀝瀝的雨點落下,和地上的水漬相融,連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