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獵的風聲吹動著翠色的枝丫，落下片片的翠葉。宮檐下覆蓋的白幡被吹得起伏不定，幾張黃紙殘片忽悠悠地隨風而動，間或夾雜著幾聲低噎的啜泣聲。

昭純殿前，蘇煦的母妃顧時純素衣加身，泣不成聲。她面前的火盆內還有未燒完的黃紙，灰燼隨風飄逝，消失不見。

“在宮中燒紙錢是大忌，而且煦兒還未封王，按律不能在宮中公然祭拜……”江晚喬衣飾素凈，立在顧時純的身后，看著她悲戚的神色，話說了一半又止住，默了默，接過身旁侍女遞過來的黃紙，屈身點燃，放入火盆，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煦兒安心，純妃本宮會好好照顧的，臨蒼關的百姓也一定不會有事的……云寧王朝也絕不會讓祈軍欺辱的……”

“皇后娘娘……”顧時純轉身跪拜，聲音哽咽，“二殿下的尸身還在祈軍那里……求娘娘開恩，讓陛下把二殿下的尸身接回家……”說著，顧時純重重叩首，“臣妾想讓煦兒回家……”

“純妃別這樣。”江晚喬屈身去扶，神色悲哀，“有什么話起來說。”身旁的侍女虛扶著她，怕江晚喬身形不穩。

“皇后娘娘，煦兒英勇，為百姓捐軀國難，臣妾以煦兒為榮耀，但是臣妾只有煦兒一個孩子，臣妾不能連他的尸身都見不到……求皇后娘娘……”顧時純哭的不能自抑，“求皇后娘娘向陛下開恩……娘娘……”

“時純，時純你先起來?！苯韱桃姺霾黄鹚?，索性蹲在了她面前，眼圈紅紅的，“時純，煦兒陣亡，本宮也難受，本宮也是看著煦兒長大的，怎么可能讓他回不了家，煦兒也是我的孩子，他當然會回家的。”江晚喬邊說著邊勸慰，“時純，你這樣讓煦兒看到他該難受了?！?

這時，來儀宮的侍人神色匆匆地來尋江晚喬，“皇后娘娘，陛下來了，現下就在宮內，娘娘快些回宮吧?！?

聞言，顧時純猛然抬頭，神色期冀，“娘娘……”

“純妃別擔心，本宮一定盡力諫言?！苯韱涛兆∷氖职矒幔S后在侍女的幫扶下站起來，“那本宮就先走了，你別太傷心了，本宮一會差人給你送一碗安神湯，養好身子，等著接煦兒回家?！?

顧時純眼含熱淚，怔怔點頭，“好，臣妾多謝娘娘。”

江晚喬整了整衣裝，環顧一周白幡四掛的昭純殿，鼻子一酸，強忍淚意，轉身離開。

宮路很長，拐角處，江晚喬回頭望了一眼，顧時純依舊呆呆地跪在那，偌大的宮室仿佛囚籠一般把小小的她攔在里面，隨風飄落的白幡像是無聲的哀樂碎在地上。眼前越來越朦朧，淚，隨風滾落。

日照西斜。金黃色的光透過來儀宮的窗欞折射到地上。云寧帝坐在矮榻上，望著地面溜走的日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吱呀~”門被推開又合上，地上的光閃了閃，云寧帝順著光亮抬頭，觸及那一抹素色，神情哀痛，“晚喬，煦兒沒了，朕本來想過完年就為煦兒封王，然后看著煦兒成家……煦兒還沒等到朕給他指婚呢……”

江晚喬鼻腔酸澀，淚花隨即落下，“煦兒去臨蒼關之前，臣妾答應了煦兒給他一個恩典，煦兒什么都沒求，只說，想等年關的時候讓臣妾恩準純妃去臨蒼看望……”

云寧帝轉動著手中的佛珠，神色悲凄，“純妃還好嗎？你是剛從她那里回來吧，朕不敢去見她，你去瞧瞧也好?！?

“純妃只有煦兒一個孩子，她哀痛俞甚，怎會好呢?！苯韱炭熳邇刹降皆茖幍矍?，屈身行禮，“煦兒早殤，依云寧律法未封王的皇子不能大肆祭拜，但還請陛下開恩，讓闔宮素衣齋戒七日，為煦兒禱告，也全了陛下愛子之心?！?

“準?！痹茖幍埸c頭，“煦兒為國而亡，待他的尸身回來，朕會加封他為寧王，闔宮依法齋戒禱告，七日短了些，半月吧，也為臨蒼關以及其他城池傷亡的將士和百姓祈福積德。”

“多謝陛下。”江晚喬道謝，卻未起身。

“還有什么事嗎？”云寧帝詢問。

“陛下仁愛，為將士和百姓殫精竭慮，如今祈軍兵臨，臣妾本不想開口……”江晚喬欲言又止。

“朕知道你想說什么，朕又何嘗不想把煦兒接回來，朕更想把臨蒼以及其他城池的數萬萬百姓也接回來，可是國庫不足，兵力與祈朝又差距甚遠，一旦開戰，如果輸了……”云寧帝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后果不堪設想……屆時又怎辦？”

“所以陛下才冒天下之大不韙，違心求和？”江晚喬抬頭看向云寧帝，“那祈軍要的是什么？土地還是軍餉？”

“皇后！”

“臣妾妄議朝政，請陛下責罰?！苯韱汤涔蛳?，不卑不亢。

空氣有些凝滯……

與此同時，來儀宮偏殿，若瀟閣。

屏風后的床榻上，六公主蘇黎睡得極不安穩。

蘇黎的頭很疼，身體仿佛一直在往下落，她如同溺水一般拼命掙扎，卻怎么都找不到著力點。

若瀟閣外，侍女余白一臉焦急，看向被趕出來的女官素問，“姐姐，這是怎么了？怎么感覺陛下和娘娘好像起了齟齬？”

素問環顧四周，快走幾步，扯過余白，拉著她走進了閣內，有些驚慌，忙亂地走到一處云窗旁，壓低了聲音斥責，“你不要命了，敢這么說！”

“姐姐恕罪，只是婢子第一次見陛下和娘娘之前的氛圍不太對……”余白有些忐忑。

“快閉嘴吧，如果被外人聽到非賞你幾板子?！彼貑栍行饧保艾F下二殿下為國捐軀，陛下和娘娘的心里都不痛快，你若一頭撞上來，打死都不為過。”

“是是是……多謝姐姐提點……”

誰在說話？

蘇黎掙扎愈發厲害，窒息感奔涌而來，在即將溺夢的前一秒，蘇黎猛地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