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影綽綽的宮墻透過斑駁的古樹折射一片又一片的斑斕,陽光明媚。
陸時淵不急不緩地沿著一重重的宮道朝著誨書院的方向走著。
一路上的宮人紛紛有序叩拜,無聲無息。
而他的身后,原來安靜跟隨的沈淮瀾,突然不知何時從哪里變出來了一把折扇,碧玉竹骨,一看便知品質不凡。
沈淮瀾“唰~”地一下打開,故作風雅地微微扇動了兩下后,在蘇黎看過來的時候,手腕翻轉,扇面向下而合起來。他執扇抱拳,朝蘇黎微微躬身。
“今日還要感謝昭寧公主出言相助,三言兩語將此事無聲化解。”
聞言,沈淮瀾齊肩的顧扶書也朝蘇黎看了過來,神色間有幾分羞愧,繼而鄭重地朝蘇黎一禮。
“在下慚愧,竟還未感謝昭寧公主,實屬不該,還請公主諒解。在下顧扶書,多謝公主出言相助。”
“不敢不敢。”
蘇黎下意識連連擺手,在陸時淵的目光向后看來之時,迅速改為福身禮,“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二位公子不必記懷。”
“二位。”陸時淵轉身面向他們,“若孤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孤幫你們圓……唔……”
陸時淵的話還未說完,沈淮瀾又不知從哪掏出來一塊乳白色的糕點,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了陸時淵的嘴里。
“嗚~膩方四!”陸時淵一邊嚼,一邊氣鼓鼓地看向沈淮瀾。
而他們身后跟著的送禮品的宮人早已被嚇得跪倒在地,不敢再看。
“咳,不好意思殿下,我剛想起來今早進誨書院之前,在宮外的鋪子里買了第一鍋出爐的白玉糕,雖然說糕點現在有些冷了,但好歹還是臣的一片心意。”
沈淮瀾振振有詞,一邊說著,一邊雙手合十,無辜祈求地看向陸時淵。
顧扶書目睹一切,面露無奈,朝蘇黎溫和而不失禮貌地歉意一笑,仿佛在說,請不要見怪。
蘇黎眉眼彎彎。
而陸時淵卻故意繃著小臉,傲嬌地慢慢咽下嘴里的糕點,扭過頭,故意不看沈淮瀾,“下不為例。”
“好耶!這是第多少次的下不為例,我要記一下!爭取不讓殿下說下一次!”
“哈哈哈哈……”
一時間,宮道之間只回蕩著少年們的歡聲笑語。
在金色的陽光下,幾個年紀相仿的少年為這座冷寂繁華的宮城填補了它的暖色。
風是自由的,它哪里都可以去,也傾聽了無數人的心聲而短暫地停留,隨后又滿載而飛。
云寧王朝。
秦家
“洗個衣服這么慢!你還以為你是楊家金尊玉貴的小姐呢。”
一個老媽媽坐在一旁,一邊磕著一小把葵瓜子一邊吐著皮,毫不客氣地朝著身旁蹲在地上正賣力捶打著衣服的楊葉蓁挑剔著。
楊葉蓁咬著牙,一點點捶打著。
“哎呀,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怎么洗個衣服都這么費勁呢。”
楊葉蓁見這個老媽媽居然走過來,還想用她的臟手扒拉自己盆中的衣服,猛然站起,用盡力氣直接將面前沉重的洗衣盆揚起來。
“砰~”
木盆倒地,發出了一聲悶響,揚起來的水花濺了她一身。
“啊!你做什么!”
“我楊家雖然落魄,可母兄還尚在,你秦家的主子對我呼來喝去,我尊敬主家,不與計較。可我又豈能容你一個賤婢爬在我頭上來!”
“你——你——好,好的很,那你把夫人的衣服都撒在地上了,那你還不重新洗了!”
“是我撒的嗎?”楊葉蓁絲毫不慌,“盧姥姥怎么把我給秦夫人好不容易洗干凈的衣服打翻了,還不快點撿起來洗干凈!”
“你說什么?”盧姥姥不可置信,用顫抖的手指著楊葉蓁,“明明就是你!是你自己把洗衣服的木盆打翻的!”
“盧姥姥有證據嗎?”
“那我打翻木盆你有證據嗎!”
“自然。”楊葉蓁氣定神閑,“我就是證據!”
“你?你算什么?”
“聽聞今日秦大人高升,府中為秦大人大擺宴席,前來祝賀秦大人的好友親朋眾多,我聽聞還有與之交好的朝廷命官……你說,若我此時鬧到前廳,秦夫人是信我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還是信你這個奴才?”
楊葉蓁徑直走到之前盧姥姥坐的地方,從懷中掏出一方素帕,扔在石凳之上,微微歪頭,笑得無害。
“盧姥姥,您弄臟了衣服,記得洗干凈,而且還得洗快點,想必像您這種常年做慣了粗活的奴才,洗個衣服應該毫不費力吧。”
“好,好得很。”盧姥姥一邊將木盆扶起,一邊看著楊葉蓁坐好,權衡利弊之后,不顧自己被水打濕的外裳,端起木盆就朝井邊走去。
看著盧姥姥的背影,楊葉蓁長舒一口氣,接著看向了不遠處的月洞門處。
“好了碧翠,別看了,你家小姐好好的呢。”
在楊葉蓁的話音消散后,月洞門讓悄悄探出一個雙丫髻,丫頭微圓的臉型此刻有些凹陷,雙目通紅,身上的衣服似乎也是不太合身的麻布。
“小姐,縱使咱們楊府獲罪,可未必沒有復起之日,他們怎敢如此欺辱小姐。”
碧翠小跑著朝楊葉蓁跑過來,面上是憤憤不平之色。
“在城中公子交友甚多,縱然如今公子不在云寧,可還是會掛念著昔日的情誼。小姐何不趁著今日秦大人高升之際,現在府中的賓客如云,一舉將秦府的假面揭穿,來出一出心中的惡氣才好呢!”
楊葉蓁安靜地聽完碧翠的話,面上浮現了幾分無奈和苦澀,她強撐笑意輕輕拍了拍碧翠的肩膀,“然后呢?”
“什么?”碧翠沒有反應過來。
“揭穿然后呢?”楊葉蓁抬眸,目光清澈,“屆時我們又該如何?”
“啊?”碧翠怔愣愣地看著楊葉蓁,“我們……我們可以回楊家啊,公子不是將楊府的地契給了小姐嗎?”
“那我身上的婚約呢?”楊葉蓁嘴角是一抹苦笑,“難不成今后楊家就是你我主仆的尼姑庵,非死不得出嗎?”
楊葉蓁揉捏著碧翠的衣角,“若母親和兄長回來,屆時整個楊家都是城中達官顯貴的笑柄,碧翠,你甘心嗎?”
“小姐……公子也是好狠的心,怎么也不知道寄來一封書信呢……”碧翠的聲音一度哽咽。
“我不甘心。”楊葉蓁朝碧翠微微招手,聲音雖輕,但字字堅定,“我不甘心。”
“那小姐您說,我們要怎么做?碧翠唯小姐馬首是瞻。”
“忍。”
楊葉蓁看著慢慢蹲在自己的碧翠,摸了摸她微微枯糙的頭發,“碧翠,我們不僅要會忍,也要會示弱,會反抗,會抓住機會……”
碧藍的空中是浮動的流云,輕盈的凝結在樹梢之上,轉了個旋,飄散在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