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棧休息了一夜，一行人起了個大早，拉著數個大木箱來到了刺史府。

“這濮州城內未免人太少了些。”

李封牽著馬一路走過，不用說酒樓，就連昨天他們住的客棧都是唯一一家。

最離譜的是，開著的幾家米店價格高得夸張，一斗米已經升至30錢，有的甚至更高。

“大旱之年人丁凋敝，商賈抬價也是沒辦法的事。”

邢長富嘆了一口氣，對于這般劫難，他的悲慘過去與之無二。

也難怪商賈大都沒落得個好名聲，眼中錢財勝過一切，又能如何獲得官員和百姓的擁護。

但這濮州城還是著實讓李封不解，唐朝賑災的制度已經可以說相當人性化。

不僅會設立義倉，更有移民救栗的方式，當今宣宗自比太宗，肯定不會不顧及賑災一事。

那么問題便出在當地的父母官身上了。

李封的臉陰沉了下來，也不怪王仙芝如此痛恨這般官吏了。

到達刺史府，幾人跟著刺史府門人將箱子搬進去安置，待即將離開之際，一位身材臃腫，瞇縫著眼的富態人家走來。

“多謝!諸位從洛陽來此，不如休息一日再離開。”

此人慢悠悠的開口，但語氣平和，不顯盛氣。

“謝過荊刺史。”

邢長富躬身行禮。

這位就是刺史荊允中？

這跟李封想象的又有些出路了，濮州城的治理可見此人是十足的貪官污吏，但此時的表現，卻顯得他寬和待人，不重門第般的禮賢眾人。

又是一個演技派...果然當官的都是假面人...

李封內心暗道了一聲，這是在洛陽給他上的一課。

待到驗完貨物，幾人一同離開庫房，荊刺史忽然說道：“今日將要舉行祈雨儀式，諸位若是空閑，也可為濮州百姓祈禱一番。”

“濮州遇大旱，刺史殫精竭慮，我等就不添亂了，早日回去交差。”

刑長富是混跡各州送貨的老人，回答的很精妙，但沒什么猶豫立刻抱拳，很明顯他并不想摻和這趟混事。

就算要救災，祈禱上天，也不是他一個行商之人就能左右的東西。

一直在旁觀望的李封遲遲未語，這時才終于開口道。

“荊刺史，為百姓祈福是我等之幸，自然是要出份薄力。”

“你！”

李封話音剛落，徐立有些看不下去，他這回答完全是不給刑長富面子。

邢長富目露驚色的看了眼李封，這少當家的總是給他一些出乎意料的發展。

他不太懂這李封明知濮州此時情況危急，為什么還要摻和這天災之事。

在這大難之時，無論是人還是獸，都會表現出最惡的一面，少年郎或許心性過于單純，恐怕將生事端...

邢長富嘆了一口，抱拳后直接離去。

鹽幫眾人隨著他的腳步，倒是留李封一人在原地。

荊刺史尷尬的笑了笑，他也是看清了這支隊伍的情況，隨即招來下人，帶著鹽幫眾人，準備先行前去祭祀之地，自己則將沐浴焚香，主持祭祀儀式。

午時將近，在濮州城外覆釜山腳，已經擺上焚帛爐，有衙役圍繞，道士在中，濮州官員自長史，司馬至司士參軍皆靜待一旁。

恭請揚子江心鏡制品象四氣，稟五行。

更有御賜小金龍，求騰躍云頂、呼風喚雨之能。

香煙已升天，周圍慢慢聚集起來諸多受難百姓。

“李封！并非我危言聳聽，濮州城現在的情況，我們一支帶有干糧的商隊，能不能安穩回到洛陽都是個問題！”

“你如此一意孤行，意欲何為？”

刑長富和李封兩人站在寬廣的祭祀臺前竊竊私語。

他的擔心也不無道理，來時若非是王仙芝等人，真正的響馬怕是已有血戰一場。

李封沉默了一陣。

他并非沒有考慮到這點，只是他在等，等王仙芝歸來會面，若此時難見，憑古代的交通便利程度，再見怕是他起兵反唐之時…

最重要的是，李封想救，救這大旱受苦難之人！

在他看來，與其花費人力物力祈求上蒼垂憐，不如相信事在人為！

刺史無能，他雖人微言輕，若能得到助力，未必不能減少大旱影響。

“拜雨師！”

荊刺史終于現身，身著祭服，出現在此大喊一聲。

百姓紛紛跪地，嘴里求雨之聲不絕于耳，更有隱約哭聲陣陣傳來…

李封本不欲跪，但站立于此顯得突兀，直接被刑長富摁了下去。

祭祀持續了一個時辰，李封耳邊的祈禱聲就沒有停過，但天無半點墨云，依舊烈日當空，無風無雨。

“祭神…不如信曾哥。”

“你在說些什么？”

刑長富轉頭看了眼口吐渾話的李封，這孩子怕是熱傻了…

人群散去，刺史已退，在李封眼中這甚至像一場巨大莊重的話劇表演，滿足了看客，滿足了演員，但其實沒什么實際作用。

很快回到城中，李封和刑長富卻忽然發現原本凋敝的主街上，已經擠滿了百姓，各個爭先恐后，不斷的上前。

“老先生，這是？”

二人完全無法靠近中心，只能問了一位也趕過去的老者。

“施粥！善人施粥！”

老者眼中有光，踉蹌著腳步也趕快走了過去。

官府也總算是有所作為了，李封松了一口氣，只要官府開倉施粥，百姓至少不至于直接被餓死在這幾日。

更何況，有所行動，至少能讓這些絕望的人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李封和刑長富相視一笑。

二人雖各有考慮，有所爭端，但同樣擔心百姓生死的心不會錯。

不過…二人卻很快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吆喝聲。

“鄉親們莫要擠，莫要慌呀！”

稍微靠近些，二人這才漸漸看清…

這不是王仙芝一伙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