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一天的喧囂漸漸消失,忙碌一天的人們進入了夢鄉。
黃華昉的史家胡同對過的祿米倉,不同于發俸時候的熱鬧非凡,有些寡靜得門可羅雀。
位于祿米倉北端的甲申、乙酉兩個倉廒竄起一股濃煙,緊接著火光閃現,很快兩個倉廒開始燃燒起來。
突然,不知是誰殺豬似的嚎了一聲:
“不好了,失火了!”
聞者無不大驚,祿米倉頓時騷動起來。
“不要驚慌,趕緊打水,救火!”
但響晴響晴的夏燥天氣,又都是容易燃燒的糧食,如今火勢漸起,很快就熊熊燃燒起來。
火燒得嗶嗶剝剝嘩嘩啦啦一片喧騰炸響之聲。
濃煙滾滾直升天際,轟隆隆這里的墻倒了,潑剌剌那里的房塌了。
負責值守的官員頓時嚇得兩腿如泥癱倒在地。
五城兵馬司林汝翥一腳將其踹翻:“娘的,趕緊命人把其他的倉廒隔離起來,不要讓火點燃其他的倉廒。”
那官員麻溜的站起來組織人員。
抬水的,叫罵的,指揮的,場面混亂不堪。
火勢越燒越猛,虧得五城兵馬司數百巡警趕來撲救,才把火勢控制住,薄暮時分完全熄滅。
據統計,這場大火燒毀糧食38萬石,燒毀倉廒兩棟房屋數十間。
大伙正旺時,內閣大學士劉一燝和韓爌先后趕到現場查看火勢,并就救火事宜及善后處置作了一番緊張安排。
戶部尚書李汝華被管家從被窩里叫醒,也趕到現場。
倉場侍郎王紀從朝陽門思誠昉的舊太倉總督倉場衙門匆匆趕了過來。
直等到灰飛煙滅一片狼藉,幾個大佬才坐著轎子離開。
回去的路上劉一燝在考慮這場大火是如何發生,應怎樣調查事發真相,處理善后事宜。
戶部尚書李汝華則瞇著眼睛沉思,這場大火燒的蹊蹺,怎么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燒起來了呢,這里邊要是沒有京城五大糧商的事,打死他都不帶信的。
倉場侍郎王紀則愁眉苦臉,自己上任才多久,怎么就趕上這一檔子事,這不是要了他老命了嗎。
劉一燝回到家收拾一番,剛吃過早飯,管家前來通報宮里來了太監,讓他抓緊去一趟。
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這事讓陛下知道了。
他出門,就看看一隊又一隊的錦衣衛匆匆而過,心里略有猜測。
建極殿內,內閣大學士劉一燝、韓爌、戶部尚書李汝華、倉場侍郎王紀、五城兵馬司林汝翥,刑部尚書黃克瓚相關人員悉數到齊。
“祿米倉怎么回事?誰給朕說清楚。”
王紀硬著頭皮站了起來:“回陛下,是這么回事........海運倉也發生了火點,不過發現的及時,沒有什么損失。情況就是這樣。”
朱由校手指有節奏的敲擊著桌面:“這么說來,有人蓄意縱火。”
李汝華站了起來:
“陛下,這必然是有人蓄意縱火。
祿米倉之所以叫祿米倉,就是因為它承擔著京城大小官員的俸祿,存量多達百萬石。
海運倉是京城最大的倉場,份額也占了京城倉場的四分之一,存量二百萬石。
很明顯,賊人是有目的縱火,而且他們非常清楚這兩個倉里的庫存。”
“哦?你的意思是有人泄露情報給對方。”
“依臣看來確實如此。”
朱由校氣笑了:“好啊,真是我大明的好官啊,兩個倉三百萬石的糧食要是沒有了,這京城還不鬧的天翻地覆。”
劉一燝分析了一個早上,這件事是誰干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什么這么干,說白了就是動機。
現在看來動機無非就幾個,一個是引發動亂,另外一個有人借機生財。
而引發動亂有什么用呢,即使京城無糧,也可以從通州調糧,無非就是花點時間而已。
那么只剩下一個可能,借機生財。
如今外面糧價飛漲,朝廷不可能放任不管,必然要平抑糧價。
如果朝廷沒有糧,那就無法平抑糧價。
“陛下,臣以為有人想借機生財。”
王紀嚇的臉色蒼白:“何人如此大膽,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誅九族。哼哼,他們既然敢做,又怎么會在乎誅九族呢。臣以為立刻將京城的所有糧商全部刑拘,到了刑部臣不信他們不說實話。”
朱由校心里明鏡,但是他不想這么簡單的放過他們。
敢置民生于不顧,視生命如草芥,殺了他們便宜了。
同時他心里暗自慶幸。
這場大火也不是什么壞事,他現在可以放手去追究肇事者的責任而不必顧忌各種浮言詈議。
“朕已命錦衣衛對所有涉及兩大倉的人,包括家人全部看管起來。
另外凡是試圖接近兩大倉的人也會被全部拿下。
兩大倉現在已經被錦衣衛接管,哪怕是一只蒼蠅也飛不進來。”
“陛下,這是為何?”
黃克瓚表示不理解,當務之急不是應該破案嗎。
“朕就是要他們自己跳出來。
從現在開始,對外宣稱兩大倉糧食損失殆盡。”
韓爌激動的站了起來:“陛下,不可,若是如此,必然會引起大面積恐慌。”
“李愛卿,你馬上去安排,開倉放糧的事,只要聽說有人開始哄抬糧價,就給朕放糧。
但是不要一次性放的太多,要慢慢的放。”
“陛下,這又是為何?”
“如果是你,你希望朝廷平抑糧價嗎?”
李汝華搖頭:“如果是我,既然放火燒糧,自然是不希望朝廷還有糧食的。”
“對啊,要不然他們的糧食賣給誰呢。”
“可是...可是這跟咱們慢慢的放有什么關系呢?”
“怎么會沒有關系呢。朕問你,朝廷現在有沒有糧食?”
“有啊,咱們沒損失多少。”
“那他們知道嗎?”
李汝華搖頭:“肯定不知道。”
“對啊,他們不知道我們有糧。所以他們才敢肆無忌憚的哄抬糧價。如果知道我們糧食太多,他們還敢做嗎?”
劉一燝插話:“引蛇出洞。慢慢的放,給對方一個錯覺,讓他們以為咱們沒有糧。”
“對,就是給對方一個錯覺。朕不但要給對方一個沒有糧的錯覺,還要讓對方來搶購朝廷的糧食。”
言罷,眾人皆懵逼,陛下說的他們越來越不懂了。
“他們有錢嗎?”
“陛下,據臣了解,這些人財力豐厚。”
“有多少呢?”
“估計有個十幾萬的吧。”
“李愛卿,他們幾個人的加起來總共有多少銀子呢?”
“陛下,臣估計一百萬上下。”
朱由校搖了搖頭,嘴一撇說道:“才這么點嗎?”
“陛下,臣說的是流動資金,并非家產,要是家產的話,怎么也有三百萬。”
朱由校猛的拍了桌子,惡狠狠的說道:“朕要用四百萬石糧食換回四百萬銀子回來。”
“陛下,這不可能,對方沒有那么多的銀子。”
“朕知道啊。所以你們要慢慢的放,讓他們一點點的買,當他們花完手中的銀子會怎么樣呢?”
這個時候,眾人紛紛倒吸冷氣。
此刻才發現稚嫩的臉龐下的朱由校是多么的毒辣。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彌漫心頭。
縱是王紀雙手用力的按壓著大腿依舊瑟瑟發抖。
朱由校雙手按壓著案幾,身體微微的前傾,鷹隼的目光望著眾人:“敢于朝廷作對,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