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朝,王安他們到哪里了?”
“回皇爺,他們已經過了真定府了。”
“真定府,這么說到洛陽還要些時日。”
“是啊,皇爺。”
“孫承宗呢?”
“孫先生這會過了山海關了。”
朱由校一方面想盡快的見到抄福王家的錢,因為內帑的錢不多了。
另一方面想看到孫承宗接手后遼東的變化,努爾哈赤馬上就來了,時間真的不足啊。
各種煩心的事,一茬接著一茬。
林汝翥的五城兵馬司改組必然會掀起又一輪的風暴。
想到這些他不由得頭疼,揉了揉太陽穴,仿佛這樣就能有所緩解。
“魏朝,給朕讀讀邸報吧。”
魏朝念了一份邸報上的陳條:
吾浙人極無主見,蘇人所尚,極力模仿。
如一巾幘,忽高忽低,如一袍袖,忽大忽小。
蘇人巾高袖大,浙人效之,俗尚未遍,而蘇人巾又變低,袖又變小矣。
故蘇人常笑吾浙人為“趕不著”,誠哉其趕不著也。
不肖生平倔強,巾不高低,袖不大小,野服竹冠,人且望而歸知為陶庵,何必攀附蘇人始稱名士哉?
朱由校不禁莞爾。
這人有意思。
用大白話的意思就是,我們浙江人要沒有主見,蘇州人流行什么。你就模仿什么。
人家放個屁你也覺得香啊。
盡跟著人家走,讓人家嘲笑。
你們看看我,就不在乎。
人那,要想讓人看的起,還是多讀點書,不是說你跟上潮流就是名士了。
原來明代就有跟風的浪潮。
而且還是跟的蘇州的風。
不過話又說回來,蘇州引領了全國的經濟,能引領潮流,也是無可爭議。
要說大明的繁華之地還真是不少。
其中就有以北京為首的政治文化交流中心,以南京為首的水路交通樞紐中心,以蘇州為首的貿易中心。
還有像杭州、西安、開封、揚州、廣州等一線城市。
如果這些城市都有城市管理局,那大明還愁沒錢嗎。
看了這篇邸報,朱由校松了片刻,很快他又皺起眉頭。
“魏伴伴,咱們大明的邸報都是刊登的這些內容嗎?”
魏朝愣了片刻,還是鼓起勇氣說道:“回皇爺,通政司的邸報應該是各地官員的職守匯總。
只要一看邸報,便大略的知道天下吏治情況。”
“哦,這么說這份邸報內容是不妥了咯。”
“臣以為不妥。”
“告訴他們,不要在邸報上寫什么亂七八糟的內容。”
“臣遵旨。”
朱由校放下奏折走出建極殿。
天氣昏沉,風雨欲來。
“變天了。”
“皇爺要不還是回屋吧,風大。”
朱由校擺擺手,趁這功夫換換腦子,呼吸下新鮮的空氣。
有時候他也感嘆,這皇帝有什么好當的。
看似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可以享受豐富的物質,可肩上同樣扛著無比巨大的責任和壓力,同時伴隨著孤獨的生活和無法逃避的風險。
縱觀歷史,皇帝善終的能有幾個。
不但要與滿朝文武斗智斗勇,還要嚴防后宮爾虞我詐。
這要是穿越成正德皇帝、萬歷皇帝,朱由校也就躺平了。
可偏偏是天啟皇帝,內憂外患,由不得他放縱。
“皇爺,要不去勖勤宮看看。”魏朝也是看朱由校心里煩躁,這才猶豫半晌小心翼翼的說出這番話。
“賢弟由檢?”
魏朝為自己的擅作主張惶恐,生怕朱由校叫人將自己廷杖,弓著身子,雙腿不停的打擺。
“也好,有日子沒見賢弟了,朕還真有些想他了。”
魏朝松了口氣,看來自己建議對了。
勖勤宮在慈寧宮的后面,離這里不過五百米的距離。
兩人剛進院,就聽到朗朗的讀書聲。
朱由校不由的放輕了腳步。
他沖著負責照顧朱由檢的太監宮女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打擾。
子張問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從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惡,斯可以從政矣。”子張曰:“何謂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
負責陪伴朱由檢的內侍曹化淳不經意的看到了窗外的朱由校。
朱由校微微一笑,豎起手指放在了唇邊,又指了指認真的朱由檢。
曹化淳點了點頭,還以微笑。
誰知他們的小動作被朱由檢發現了。
他抬起小腦袋望向了窗外。
一張白凈稚嫩的臉龐馬上笑逐顏開,他脆生生的喊了句:“哥哥!”
隨后好像意識到什么,馬上收回笑容,一板一眼的躬身打了一揖:“大兄皇帝陛下。”
世人常說,母憑子貴。
朱由檢與朱由校一般,他的親生母親淑女劉氏同樣不受朱常洛寵愛。
因常年受朱常洛的責罵和冷漠,淑女劉氏在朱由檢五歲的時候就郁郁而終。
關于這點,朱由校還真是瞧不起自己的便宜老爹。
自己不得寵,回來拿家人出氣,還真不是爺們能干出來的事。
因為母親早逝,父親又不冷不淡,他只好將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其他的事情上。
所以每天讀書寫字便成了他消磨時間的方式。
這也讓他過早的成熟。
朱由校愣住了,他沒想到,自己這個年僅九歲的弟弟,見到自己如此謹慎。
挺好的一個孩子,怎么跟個小大人一樣。
他還是喜歡朱由檢最開始發自天性的喊出“哥哥”時態度,那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表現。
“賢弟,你跟哥哥怎么還客氣上了,你若如此,大哥可生氣了。”
“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
“行了。把那些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統統丟一邊,你是我弟,我是你哥。”
說著,朱由校邁進門檻,走進屋里。
一把將朱由檢摟在懷里,拍打他的肩膀訓斥:“你哥我面對滿朝文人整天吊書袋子已經夠夠的了,到你這還之乎者也的,你想累死哥啊。”
魏朝和曹化淳面面相覷,皇帝大人什么時候有過如此灑脫的時候。
這話要是傳出去,言官又得瘋狂的上疏了。
魏朝拉了下曹化淳的衣袖,后者心領神會的跟著出了房門。
朱由檢有些為難,不知道是要遵從先生教誨,還是要聽自己哥哥的話。
“哥哥。先生.........”
“什么先生不先生的,今天這里就哥哥弟弟,大哥好不容易抽時間出來,咱們聊會別的。”
朱由校翻弄著論語,一把摟過朱由檢:“這論語,你都背滾瓜亂熟了?”
朱由檢點點頭。
“怎么,你長大了是準備當個狀元郎嗎?”
“哥,你羞要捉弄我,我可是知道《大明祖訓》的。”
朱由檢眼睛瞪得大大的,雖是個孩子,但露出一副天潢貴胃的氣派。
朱由校哈哈大笑:“賢弟,你說要是哥哥以后讓你參加科舉,你能考個狀元郎回來嗎?”
朱由檢有些不理解,可還是點點頭。
朱由校掐著朱由檢的小臉蛋:“你不能總是在房間里讀書,也要出去走動走動才是。看看,讀書讀傻了,連怎么笑都不會了。來給哥笑一個。”
朱由檢扒開朱由校的手,硬著頭皮擠了擠面皮。
看著哭笑不得的朱由檢,他笑的前仰后合,臉漲的通紅。
朱由校將他粉嫩的臉蛋揉捏成不同的形狀,樂此不彼。
朱由檢也忘卻了先生的囑托,與朱由校打鬧成一團。
望著朱由檢純真般的笑臉,朱由校仿佛忘記了所有的煩惱。
真的像親哥哥一般毫無遮攔,肆無忌憚。
“來,哥考考你,看看你是不是吹牛。”
朱由檢背著手,昂首挺胸:“哥,我真不吹牛,你要考什么,盡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