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底黃邊的大同軍戰(zhàn)旗在朔風(fēng)中獵獵作響，天色忽然陰暗得仿佛末日將至一般，雪片亂紛紛的飄落，比之更亂的是觀云堡內(nèi)的景象，密密麻麻的擔(dān)架、滾滾軋軋的車馬、驚惶焦急的吼叫、馬兒不安的嘶聲，置身其間，讓幾乎所有人都開始惶恐不安起來。

陸鵬站在大門處的高臺上，眺望著仍舊濃煙滾滾的平虜城。觀云堡的門前密密麻麻的倒了上百具尸體，這些都是沖擊堡門的潰軍，他們已完全失去理智，只想著搶奪物資后逃跑。

十多里的路，騎兵須臾可至。陸鵬已看到一支黑沉沉的胡虜胡兵向此處馳來。

他轉(zhuǎn)身走下高臺，滿頭大汗的楊千戶大步走上前來，焦急道：“陸先生，傷兵實在太多，咱們帶不走的！萬一韃虜追來……”

楊千戶已無形中將陸鵬當(dāng)成了此間的主事者，頻頻來向他請示。

陸鵬緩緩向堡中掃視，他看到一張張絕望、無助的臉，傷兵們有的掩著臉無聲哭泣，有的麻木地坐在雪地中，有的嘶聲哀求。這些傷兵，是他一手搶救回來的，那時他們真摯熱切的感激似乎猶在眼前。

“俺不想死，帶上俺吧！俺殺了好幾個韃子！等俺傷好了俺還能殺，救救俺……”

一名傷兵在雪地間伸著手泣不成聲，他的左腿截去了一截，右腿也斷了骨頭，掙扎之下傷口迸開，血水浸在雪地上，洇成觸目驚心的血晶。

這樣無法行走的重傷員足足有四百余人，占了傷兵總數(shù)的一半。正如楊千戶所說，若是撤退途中帶上這些人，被胡虜追上后不堪設(shè)想。

“張雀兒！如何這般窩囊！”一名虬髯軍漢睜圓雙眼怒喝：“死則死矣，豈有拖累于人的道理！”

此人是傷兵中一名中級軍官，人人都喚他鄭胡子，在傷兵中頗有些威信。他傷勢就更重了，數(shù)日前送到堡中時胸腹破了個大洞，雖然有陸鵬的神級妙手回春，但能如此快恢復(fù)，足見其體質(zhì)之強橫。

那撲在地上的張雀兒哭道：“百總，俺還有婆娘和娃兒哩，俺不能死??！”

鄭胡子板著臉不理，仰頭向陸鵬大聲道：“陸先生，你們快走罷！休管我等，咱手中還有刀，且教那胡虜看看我大周男兒的英雄處！”

姜懷才長嘆一聲，走過來道：“陸先生，走吧，沒法子?！?

這就是一個典型的電車難題，換作任何一個理智的將領(lǐng)，都會選擇放棄傷兵。

陸鵬卻是搖了搖頭，舉起手來，吸引了堡中所有的目光，沉聲道：“這般大漢好男兒，豈能棄之不顧？眾軍聽令，所有車輛只裝載三日糧食，騰出空間運送最重的傷員。不夠的以擔(dān)架抬走，能行走的傷兵盡量扶著車輛自己行走！廖擒虎帶上你的人前出三里開路！”

“陸先生！”楊千戶不由大驚，忙不迭地?fù)屔锨白プ∷氖謸u晃。

陸鵬將他甩開，平靜道：“放心，我會將所有人平安帶回大同?！?

他展現(xiàn)出的強大自信感染了身邊絕大多數(shù)人，楊千戶還在發(fā)怔，他身后的幾名親兵竟已情不自禁一起大聲應(yīng)喏。

危急關(guān)頭，所有人都會不自禁聽從最強大最冷靜的人吩咐，在陸鵬的指揮安排下有條不紊的忙碌著。

陸鵬回到高臺上，目光瞥了一眼系統(tǒng)面板，這當(dāng)兒竟然學(xué)會了一樣新技能：“統(tǒng)率”。

至此他在軍中習(xí)得的技能已有三項：“軍略”、“練兵”、“統(tǒng)率”。各自效果一看便知，也不用多說。

“敵、敵寇來攻了！”

哨塔上的望卒臉色慘白地大聲呼叫，此時最后幾名傷兵也被抬走，車馬和隊伍源源不斷從堡后撤離。

陸鵬從臺上縱身跳下來，舉手示意：“放火。”

軍堡大門處已堆滿各種柴草和木制物品，隨著他的令下，數(shù)十枝火把扔上去，瞬間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陸鵬最后一個從軍堡后門撤離，觀云堡最大的作用此時便顯現(xiàn)出來，依山而建的軍堡堵住了道路，這場火爭取到了頗多的時間。

“大哥。”

元春牽著灰騾站在門邊，她身著一襲紅衣，俏美的臉頰被火光映得更加嫣紅，手中提著的明亮長劍為她增添了勃勃英氣，在這火光雪色中是如此絕美。

她見陸鵬神情，搶先道：“大哥你可別忘了，咱倆說好要并肩共沐烽火的！不管怎樣我都要陪在你身邊！”

她說著提劍虛劈，倒也是呼呼生風(fēng)，陸鵬不禁一笑，點頭道：“好！”

元春在劍法上沒什么天賦，但她卻練得十分刻苦，尤其是在觀云堡這一個多月里，她每天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練劍上面。

他握住元春的手，兩人并肩離開。身后熊熊燃燒的軍堡，頭上是紛紛灑落的大雪，夜色已然降臨。

“陸先生！”

一騎馬飛馳而來，大聲道：“廖隊頭請您示下，咱們走哪條道？”

楊千戶帶著數(shù)人也轉(zhuǎn)回來，大聲道：“自是向北經(jīng)牛心山這條路最好！”

他蹲下身，拿根樹棍在雪地上劃著圖：“從此地到大同有三條路，最常用的官道定是不能走的，咱們這樣的隊伍很快就會被追上。向北繞過牛心山的路雖然遠(yuǎn)了一圈，但中間有紅土軍堡接應(yīng)，相應(yīng)安全了許多！”

他自信滿滿地看向陸鵬，作為常駐鎮(zhèn)守于此的宿將，對地理形勢自然極為熟悉。

陸鵬閉上雙目，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當(dāng)日在北宮遇軍營中所觀的沙盤，胡虜軍勢與大周軍各處要道、攻守、軍爭的形勢在腦中呈現(xiàn)出來，逐一對應(yīng)此時的情勢扮演。

他緩緩搖頭：“不行，當(dāng)向東南方行軍，從源子河河谷經(jīng)錦屏山道，這也是最近的一條路?！?

楊千戶頓時驚道：“可是這河谷之中毫無遮蔽，萬一被胡虜追來……”

“追來又如何？胡虜大軍主力肯定會去追我軍主力，這邊的追兵不會太多。反倒是去北方路上定是危機重重，胡虜早有奇兵屯于兔毛川上游，平虜一敗，紅土堡又豈能守得了？”

楊千戶雖然心里隱隱有些不服，但被他的自信所感染，當(dāng)即咬牙應(yīng)是，帶著人如風(fēng)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