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幼獅慘遭屠殺(1)
- 紅飄帶獅王
- 沈石溪
- 3062字
- 2015-01-28 12:54:32
黃巨鬣和辮子雄獅跳上一座隆出地面約一米高的蟻丘,昂首挺胸,朝散臥在榕樹四周的雌獅們發出嘔嘔輕吼。
蜂腰雌獅明白,這是年輕的雄獅要完成登基儀式。
在獅群社會,一旦改朝換代,新上臺的統治者必定要舉行一種很別致的儀式,以確定自己在這個獅群中至高無上的地位。
雄獅的登基儀式分兩大部分,第一部分可稱為“整飾崇拜”,第二部分可稱為“氣味認同”。
所謂“整飾崇拜”,就是所有的雌獅依次走上前去,舔雄獅頸上的鬣毛。在所有長毛的動物中,整飾皮毛是一種十分常見也是十分重要的交際手段,具有多重象征。地位差不多的同性之間互相整飾皮毛,通常是表示彼此沒有敵意,和平友好;異性之間互相整飾皮毛,含有愛慕之意,表示愿意親近;成年獸給幼獸整飾皮毛,表達親昵和關懷;地位低的給地位高的整飾皮毛,則象征著服從與崇拜。靈長類動物,有靈巧的前爪,一般都是用“手”給對方整飾皮毛,貓科動物和犬科動物則用舌頭進行整飾。西方的動物學家把動物的整飾皮毛類比為人的聊天、閑談、討論、作報告,其重要性和人的語言交流是等同的。
所謂“氣味認同”,就是由新登基的雄獅在每只雌獅身上撒幾滴尿液。這絕非輕佻的戲弄,也不是孩子氣的惡作劇,而是很嚴肅很認真的一種接納禮儀。氣味在動物界好比人的國籍,動物是靠氣味彼此認識的,同一群體的動物,身上散發出來的是同一種氣味,許多動物靠氣味吸引異性,靠氣味尋找配偶,并用在樹樁或巖石上涂抹尿液、糞便、體毛——散布自己身體氣味的辦法來界定領地和勢力范圍。毫不夸張地說,哺乳類動物是靠鼻子思想的。新登基的雄獅和帕蒂魯獅群原先的氣味是不同的,這意味著離心離德,當然是絕對不能允許的,解決的辦法就是統一氣味。統一到誰的氣味上去?自然是統一到統治者的氣味上去,尿液是最佳的氣味載體。
雌獅們魚貫著跳上蟻丘,曲膝而行。每一只走到黃巨鬣跟前的雌獅,都盡量降低自己的高度,以示謙虛,自甘卑微,然后,伸出濕漉漉的舌頭,無比虔誠地在黃巨鬣金黃的鬣毛上舔了又舔,舔到黃巨鬣不耐煩了,扭過頭去,這才意猶未盡地轉過身去,尾部對著黃巨鬣。黃巨鬣兩只前爪搭在雌獅的胯部,在雌獅的尾根上撒幾滴尿,這樣做不僅完成了氣味認同,還象征著占有,一舉兩得。
被黃巨鬣認同完了的雌獅,再走到辮子雄獅面前,重復剛才那套程序。
別以為黃巨鬣和辮子雄獅在這套繁瑣的登基儀式中輕松愉快,其實,還是挺累的。就像某位領袖參加群眾集會,挨個兒和人握手,不管他是否喜歡這些手,干枯的、臃腫的、蒼白的、難看的、帶著傳染病的、大小便后沒來得及沖洗布滿細菌的手,都得握,有時一握就得握上千只手。他當然在人們急切地向他伸出手來,迫不及待地用雙手握牢他的一只手,笑得極其諂媚,激動得熱淚盈眶的過程中,體驗到了權力的甘美,滿足了一種人上人的虛榮,但還是累得手都抬不起來,據說還有把自己的手都給握腫了呢,當領導還是很辛苦的啊。相比之下,黃巨鬣和辮子雄獅比人類中的領袖就更辛苦了,領袖不過是握握手而已,它們是滴尿,一泡尿分幾十次撒,每次三五滴,沒有高超的領導藝術和強烈的責任感,是萬萬做不到的。
輪到蜂腰雌獅了,它舔完黃巨鬣的鬣毛后,突然,黃巨鬣破天荒地扭過脖子,也伸出舌頭,在它額頭上滋潤了一下。它發現黃巨鬣威嚴的眼睛流出一道柔和的光彩,緊閉的堅毅的唇吻咧成月芽形,雖還不到嬉皮笑臉的程度,但已不是太嚴肅了。它當然知道黃巨鬣別致的動作所包含的特殊意義,那就是特別看中它,特別提攜它,特別寵愛它,等于當眾宣布它蜂腰雌獅是改朝換代后帕蒂魯獅群中地位最高的雌獅,大約相當于王后。
過去在老雜毛統治時期,雌獅中地位最高的是老母獅萁瑪,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也,老雜毛下臺了,萁瑪自然失寵。突然,蜂腰雌獅覺得自己找到了萁瑪為何在老雜毛廝殺失利時驚恐不安的原因,哦,是害怕既得利益受到損害。它轉過臉偷偷窺望萁瑪,以為能看到萁瑪嫉妒的眼光,雌性總是希望別“人”嫉妒它的,嫉妒實際上是一種隱性的恭維。
可出乎蜂腰雌獅的意料,萁瑪看都沒看它,萁瑪的眼睛自始至終都盯著正在蟻丘下玩耍的那群幼獅,眼光混雜著驚悸與恐懼。小獅子們玩著互相追逐的游戲,好端端的,有什么可擔心的嗎?真是怪得有點出格了!
蜂腰雌獅雖然很高興黃巨鬣對自己恩寵有加,但也并不感到特別驚喜,它知道自己年輕漂亮,風騷迷“人”。過去老雜毛當政時,待它就要比待其他雌獅好。比如老雜毛睡覺時,其他雌獅包括老母獅萁瑪在內,要是吵醒了它,它會咆哮如雷,說不定吵醒它的雌獅還會受到嚴厲懲罰;而它蜂腰雌獅假如不慎吵醒了老雜毛,老雜毛最多生氣地哼哼而已。獅群社會沒有把舊王后打入冷宮或貶為庶民換個新王后的做法,要不然的話,它蜂腰雌獅早就頂替老母獅萁瑪的位置了。
雄獅是雌獅的一面鏡子,它早就從這面“鏡子”里照出自己的價值;雄獅是雌獅的一桿秤,它早就從這桿“秤”中稱出自己的分量。
折騰了好一陣,雌獅們的“整飾崇拜”和“氣味認同”終于結束了,下面,該輪到幼獅了。
帕蒂魯獅群的幼獅,清一色的半歲齡,身上絳紅色的胎斑才剛剛開始消褪。
兩只尾尖搖得像小鈴鐺似的小獅子,搶先來到黃巨鬣跟前,淘氣地爬到大雄獅的肩胛,抓抓舔舔的,撒著嬌。一只是小雌獅,名叫杉杉,一只是小雄獅,名叫渾渾,都是母獅白胸脯的親生兒女。
按照禮儀規則,接下來黃巨鬣該輕輕地在幼獅身上舔一舔,以示認可;黃巨鬣的眼睛應當微微瞇起,表現出長輩的和藹可親。蜂腰雌獅注意看黃巨鬣的表情和動作,奇怪地發現,黃巨鬣眼睛并沒有瞇起,恰恰相反,睜得銅鈴般大,不僅沒有什么慈祥的感覺,反而陰森森的就像面對一頭還在掙扎的獵物,透著殺機。不不,現在是登基儀式,不存在任何殺戮的可能,蜂腰雌獅想,一定是自己眼睛看花了,產生了錯覺。
蜂腰雌獅抬起一只前爪揉揉眼窩,再朝黃巨鬣望去,哦,確實是自己在疑神疑鬼,瞧,黃巨鬣低下頭去舔杉杉和渾渾的脖頸了,可是……可是……黃巨鬣怎么不伸出舌頭來,而亮出四只又長又尖的犬牙?被舔的杉杉也好像有點不大對勁,可愛的小臉突然恐怖地拉長了,玻璃珠似的明亮的小眼睛驚駭暴突,好像要從眼眶里掉出來,黃巨鬣的嘴一離開小家伙的脖頸,小家伙就咕咚栽倒在地。黃巨鬣扭過頭又去舔渾渾,又把渾渾給“舔”倒了。
一陣巨大的恐怖感在蜂腰雌獅心頭滾過,黃巨鬣并非在慈愛地舔兩只幼獅,而是殘暴地咬死了它們!
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蜂腰雌獅腦子里一片空白,震驚得麻木了。
所有的雌獅也都目瞪口呆,泥塑木雕般地站在蟻丘下,一動不動。只有老母獅萁瑪癱在地上,雙眼痛苦地閉起。
黃巨鬣和辮子雄獅旋風般地沖進幼獅群,就像狼跳進了羊群,狐貍鉆進了雞群,在數秒鐘的短暫時間里,又有四只幼獅倒在血泊中。
只剩下最后三只幼獅了,老天保佑,其中兩只是它蜂腰雌獅所生的寶貝。另一只是老母獅萁瑪所生的小雄獅山楂果。
三只幸存的幼獅嚇得魂飛魄散,哀哀地號叫著,朝母獅逃來。
蜂腰雌獅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條件反射般地躥上去,將三只幼獅護衛在自己身后,發瘋般地朝滿嘴都是鮮血的兩只大雄獅吼叫:渾蛋,魔鬼,劊子手,快停止你們的屠殺!
黃巨鬣用一種莫名其妙的眼光望著它,好像在嫌它多管閑事似的搖了搖尾尖那撮蓬松的黑毛,示意它讓開。
蜂腰雌獅忍無可忍,撲上去照準黃巨鬣就咬,它恨不得一口就把黃巨鬣的頸椎咬斷,讓當著母親的面咬死它們的孩子的惡魔倒在血泊中。可它畢竟是只雌獅,體態嬌小,力氣相對來說也弱得多,爪子剛落到黃巨鬣肩上,黃巨鬣一個騰躍,便把它掀開了,辮子雄獅趁機繞到它身后,啊嗚一口,把它蜂腰雌獅所生的一只小雌獅給解決了。蜂腰雌獅悲憤地長號一聲,回過身來去咬辮子雄獅的后腿,但辮子雄獅早有準備,旋身一撞,蜂腰雌獅被撞得跌了個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