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

殘月已經悄悄隱入烏云之中。

燕子塢的港口處。

十二艘烏篷小船貼著水面滑來，船頭皆裹著浸過魚油的棉布，無聲無息。

劉五雇傭來的艄公，此時躺在船艙里睡的正香，根本沒注意到身后已經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皇城司嘉興指揮陳柏立在船頭，左右觀察。

見周圍沒人，他便以三根手指輕輕叩響刀鐔，暗號聲混著夜晚的潮氣蕩開。

得到前進的指示，烏篷船里的皇城司密探默契的同時棄船上岸。

他們無人說話。

從上岸之后，便自覺地按照合圍之勢向中心處聚攏，一道道身影宛如從潮水中歸來的鬼魅。

只有三十多雙黑靴踩在水港的木板上，發出此起彼伏的嘎吱嘎吱輕響聲。

“什么動靜？”

老艄公被響聲驚醒。

他迷迷糊糊地掀開船艙的布簾，還未等看清情況，便被一刀穿心！

鋼刀透體而出，背后的刀尖卻依舊雪亮，不履鮮血，在黑夜中泛著幽深的光澤。

“呵呵呵......”

艄公還要掙扎，但被左近的密探捂住了嘴。

一直到生命的最后關頭，他甚至連一句慘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來，便匆匆死去。

陸虞侯面色淡淡，波瀾不驚。

仿佛剛才殺得不是人，只是一只蟲子螞蟻。

他抽刀回鞘，然后冷漠地看著面前老人圓瞪雙眼，身體‘噗通’一聲倒在船艙上。

“傳我命令，除了圖畫上的目標之外，任何無關人等，見到一律殺無赦！”陸虞侯冷冷道。

陳柏應了聲‘是’，不敢多話。

陸虞侯又回頭，看向了身邊同伴，無縫換上一副笑臉：“趙指揮，您看我們該怎么行動？”

這位趙指揮，名叫趙耀祖，是來自大宋皇都臨安的皇城司高層。

他在十幾年前進入皇城司時，被剛登基的寶慶皇帝趙昀賜姓為趙。

于是他就又機靈地給自己改了個名，喚作耀祖。

其中諂媚之意，不必多說，但果然從此更得宋理宗的青睞。

權相史彌遠死后。

趙昀收回自己的皇帝大權，將趙耀祖火速提拔為皇城司的高層，引為心腹。

雖然嚴格來說。

趙耀祖目前的官職，還只是副職。

但因為皇城司的首領多年駐扎皇宮，很少外出，所以其手上的權力，倒也和正職沒啥區別了。

陸虞侯對他如此畢恭畢敬，自然也不奇怪。

趙耀祖聽見他的請示，反問道：“據你先前所說，此間敵人，只有二人？”

陸虞侯點頭道：“正是，其中一人是摩尼教之余孽，另一人似是他的隨從，身份屬下暫未查明。”

他最初始的計劃是等待臨安人手支援，然后在嘉興城里拿下許清。

但后來收到消息，許清居然連夜去了蘇州太湖。

皇城司的密探沒辦法，便也跟著一路跑來。

他們的馬快，所以只晚了許清大概一天的時間，但卻無暇去查驗劉五的身份。

趙耀祖笑笑：“我來之前，特意向官家請旨，帶了三十二名建陽衛出宮。再加上你嘉興分部的人手，合計有五十余人！”

他望著腳下的悠悠太湖水，自信道：“五十對二，你說優勢在誰？”

陸虞侯不假思索，擊掌贊道：“自是優勢在我，啊不是，優勢在您！”

趙耀祖笑罵道：“既然知道，還不行動？你就不能學學孟太師，以攻代守，主動出擊？”

孟太師即南宋名將孟珙。

他是整個宋蒙大戰期間，少有的主動出擊，還能打贏蒙古人的名將。

算是當下的南宋國民偶像級人物！

民間威望堪比當年的岳飛、狄青。

陸虞侯忙拱手道：“諾！”

只見他一揮手，眾多黑衣皇城司密探便結起陣型，朝遠處撲去。

以陸虞侯的地位，自然不會身先士卒。

他只跟在趙耀祖身邊，亦步亦趨，二人遠遠綴在最后。

趙耀祖左右看看，又自言自語道：“咦？奇怪。此地風景，倒是和我皇城司內部文件中所提到的一處，略有相像。”

陸虞侯知趣，捧哏道：“哦？莫不是什么洞天福地？”

趙耀祖哈哈一笑：“若真有這等神仙地方，還能慌敗如斯？”

他回憶了下，不確定道：“這里在百年前，似乎是某處反賊之住所，但因為其勢薄弱，不成氣候，朝廷便一直沒怎么關注過。”

陸虞侯恍然大悟，說道：“看來這亂臣賊子也是會互相吸引的！不然那摩尼教余孽，為何連夜從嘉興跑到這里？”

說罷，又撫掌笑道：“只可惜，此地之慌敗，便已昭示了摩尼賊子注定的結局。”

趙耀祖搖搖頭：“虞侯切不可大意，摩尼教能在朝廷眼皮底下茍延殘喘百年，教內底蘊不可忽視。不然，我也不會特地帶建陽衛出宮了。”

陸虞侯點頭應是，實則心里不以為然。

他心道趙耀祖此人只會趨炎附勢，溜須拍馬，上位全靠官家寵愛。

聽聽！

這說的都是什么狗屁道理？

若有一日，自己當上了皇城司都指揮使，定要親率四衛七署，圍攻光明頂，以摩尼教主的狗頭親朝天闕！

二人又行了幾百丈，參合莊已是遙遙在望。

忽然，前方林中響起了拳腳聲音，不時還有問詢喝罵之音。

陸虞侯臉色一板，斥道：“還未到莊子，是何人在林中喧嘩？”

片刻過后，有皇城司密探押著一個叫花子從林中走出，稟報道：“稟指揮使、虞侯！此人藏于林中，行跡鬼祟心懷不軌，被建陽衛發現，現已拿下！”

那叫花子便大罵道：“滾你奶奶的意圖不軌，老子那是晚上餓了，想去林子里抓些東西來吃！”

罵完之后，他又打量了眼趙耀祖，語氣疑惑：“你們是朝廷鷹.....咳咳，你們是官府中人？”

趙耀祖負手不語，觀賞左近風景。

他不屑和這種小嘍啰說話。

陸虞侯瞟了一眼，見他衣服上有幾個口袋，便淡淡道：“你這花子，可是丐幫的弟子？”

劉五一仰頭，便要報上來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是太湖分壇......”

“本官管你什么分壇！”

陸虞侯厲喝一聲，打斷他的話，譏諷一笑：“一個丐幫的臭叫花子，也配在本官面前人五人六？在嘉興的時候，本官就看你們礙眼很久了！”

劉五聞言，瞬間大怒。

還不等他破口大罵，陸虞侯走到他身邊，附耳過去，低聲道：“說吧，跟你一起的那摩尼教余孽在哪？”

劉五瞳孔一震！

他終于明白眼前這群鷹犬的目的了。

劉五冷笑一聲，答道：“什么摩尼教，老子不知道！”

陸虞侯面無表情。

他不說第二句話，只是拔刀出鞘，直接照著劉五小腹一捅一攪。

然后冰冷道：“既然如此，那就死吧！”

說罷，看著躺在地下的花子，對身邊密探命令道：“繼續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