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么一鬧，眾人再也無心睡眠。

屠北竹帶人去安撫店家，同時照價賠償被打壞的桌椅。

許清則取下三枚冰魄銀針和那人留下的半截碎布，想了想，來到張翁的房里。

張翁的女徒弟趙素真也還沒睡。

她正拿著藥杵坐于桌旁，借著燈火在默默搗藥！

燭光微微。

橘黃色的火苗把她臉上、手上那種慘白的膚色，映的格外嚇人，宛如從棺材里爬起的僵尸，回魂夜里的索命女鬼。

許清見狀，饒是他藝高人膽大，眼皮也是微微一跳。

他道了一聲‘趙姑娘’。

隨后便把那人留下的半截碎布往桌上一扔，再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杯茶，就在椅子上坐下，看著張翁也不說話。

老人在他身旁左右踱步。

糾結了半天，方才解釋道：“小官人勿怪，我剛才之所以開口阻攔，是因為他來歷不凡。若貿然殺了，恐有大禍。”

許清‘嗯’了一聲，示意自己理解，讓他繼續往下說。

張翁想了下，又嘆口氣，歉疚道：“但此人今夜不告而來的舉動，也確實是因為老朽。”

說完，他顫巍巍的朝許清鞠了一躬。

許清抿了口杯中茶水，神色不變：“我們鏢局既然接了生意，那在沒結鏢之前，自然要保你安全，老丈無需過多想法。”

張翁趕忙拱拱手，贊了一聲：“小官人仁義！”

他雙眼不能視物，但耳力不俗，一直能聽到許清的細微呼吸。

張翁便知道，對方依舊穩坐在凳上，沒有離去之意。

他只好繼續沒話找話道：“對了，那人剛才吐出的煙氣，只不過是一種強力迷藥，于人無害。”

見他一直在說些沒什么意義的邊角料，許清便只好出言打斷道：“老前輩，你知道我要了解的不是這些！”

許清站起身。

看著不說話的老人，他淡淡道：“既然接了你的鏢，就是此行得罪了天王老子，我也認了！這是規矩！”

“這一路上，咱們順風順水，一直沒出過意外，所以我也懶得理你要去桃花島，究竟意欲何為。”

“但如今事情有變......”

“此人行蹤詭秘，武功不凡。”

許清拍拍桌子，冷聲道：“我不能連和誰結了梁子都不知道，糊里糊涂的來，糊里糊涂的走！”

還沒等張翁回答，另一邊正低頭搗藥的趙素真冷不丁道：“師父，我覺得他說的對。”

老人聞言，張了張嘴，又不知說什么，只得閉嘴苦笑。

許清看了少女一眼，見她又不說話了，便繼續道：“更何況，你說他來歷不凡，不能輕易得罪.......那我告訴你，我已經把他得罪死了！”

張翁急急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許清漠然道：“此人剛才不知死活，竟正面與我對了一掌，如今已是寒氣入體！”

“就算他內力深厚，三年五載之內沒有性命之憂。”

“但以后每到深夜亥時子時，恐怕也要生不如死，如至冰窟，日日受此折磨！”

玄冥神掌掌力陰狠毒辣。

一旦中掌，寒毒便如附骨之疽，難以根除。

許清自信。

以自己今日之武功，全天下能驅散他玄冥神掌寒毒的，恐怕也只有大理天龍寺那邊精通一陽指的幾個老和尚。

其余人等，便是五絕見了，想必也要為之大大的頭痛。

張翁聽了大驚，詫異道：“什么？他竟然在拳掌上輸給了你？”

許清哼了一聲，反問說：“這有什么稀奇的？他若是贏了，何必要跑？”

張翁訥訥不語，不知該如何以對。

沉默許久。

張翁方才開口道：“我并未哄騙小郎君，此人來歷確實不一般。”

他似是想好了其中細節，此刻便竹筒倒豆子般，詳盡說道：“那人應是大宋皇城司的密探，我雖不知他具體官署，但想來不是從臨安城出來的，不然絕不會如此輕易退去。”

大宋，皇城司！

許清聽見這個名字，瞳孔一縮。

這是隸屬于趙宋皇室的特務機構。

其在朝廷里的地位，大概相當于明朝的錦衣衛，清朝的粘桿處。

想到對方自稱的風水師身份，許清心念一動，反問道：“皇城司跑來找你做什么？莫不是你動了趙家祖宗的風水？截了朝廷的氣運？”

張翁苦笑道：“小郎君莫開玩笑，我哪有那個截龍續氣、改天換日的本事？”

他嘆氣道：“我這一脈，祖上和皇城司的人曾有過些許交情。之前小郎君不同意和我一起去桃花島，我便想著聯絡皇城司試試，在來時路上留下了幾個信號。”

許清表情詭異：“這么說，方才那人是你找來的？”

“正是！”

張翁點點頭，又搖頭道：“但據我所知，皇城司中的密探發現聯絡信號后，除非十萬火急之事，否則只會同樣以信號交流，絕不貿然現身動手。我著實沒想到，他們如今做事竟然如此的......如此的粗獷！以至于牽連到了小郎君和屠鏢頭你們！”

許清眼睛瞇起，從上而下，細細打量了一番這個佝僂的老頭。

沒想到這老頭看著干干巴巴的，內里能量倒還不小！

對方所說的話，他已然是信了大半，只剩下幾個細節還有疑惑。

一是那人內戴護具，腳踩黑靴。

單單從其著裝打扮風格來看，就不太像是純粹的江湖人。

二是剛才許清與其對掌之際。

他用的拳架是太祖長拳的變種！

太祖長拳是一門非常爛大街的武學。

自當年趙光義廣傳天下后，江湖上幾乎人人都會用。

如今時過境遷，拳法經過代代傳承，也變得五花八門。

光是山東境內，就有十七八種不同的太祖長拳打法。

之前那人的招式，許清雖然沒見過，但其中的神韻卻看的一清二楚，正是太祖長拳的拳意！

想來應該是皇城司自己內部傳承的武學！

“事已至此，抱怨對方行事魯莽也是無用。”

許清思索了下：“你可知道，在哪里能聯系上皇城司中人？”

張翁無奈道：“老朽久不踏足江南，除了祖上傳下來的用于聯絡密探的一二暗語，其余一概不知。”

許清聞言皺起眉頭。

他雖然不怕事，但也不想惹事。

皇城司在南朝勢力極大，一旦盯上自己這一行人，只怕以后做什么都要束手束腳。

“不過，老朽雖然不知道皇城司的消息，但想必丐幫那邊會有線索！”

張翁忽然道：“不若小郎君明天與我一同前去拜訪郭大俠和黃幫主，有了他們命令，丐幫自然能幫咱們找出皇城司在嘉興城里的駐點。”

許清都被他的這番說辭給逗笑了。

他猛然抽出長劍，森冷劍鋒架在張翁脖頸上：“老東西，你莫不是把我當成了什么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敢如此算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