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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英偉達之道

在平行時空里,黃仁勛可能會成為一名教師。他偏愛的媒介是白板:自從他在1993年創立英偉達以來,一直擔任公司的首席執行官(CEO)。他參加公司會議時經常會站起來,手里拿著他最喜歡的馬克筆,然后畫出問題的圖解或勾勒出一個想法,即使有其他人在發言或者同時在白板上進行演示,他也會這么做。實際上,他在教師和學生這兩個身份之間不斷轉換,從而培養員工的合作精神,以提升他們的思考方式,并解決所面臨的問題。他畫的草圖非常精確,甚至可以轉化為技術文件的可用示意圖;同事們稱他為“黃教授”,因為他能夠在白板上用一種幾乎所有人都能理解的方式來解釋復雜的概念。

在英偉達,白板不僅是會議上主要的交流媒介,還代表著可能性和短暫性——這是一種信念,意味著一個成功的想法,無論多么出色,最終都必須被擦掉,由新的想法取而代之。在公司位于加利福尼亞州圣克拉拉市的兩棟總部大樓里,每個會議室都有一塊白板,標志著每一天和每次會議都是一個新的機會,也傳達著創新是必選項,而不是可選項的信念。使用白板時需要積極思考,這必然會揭露包括高管在內的任何員工對會議材料的熟悉度。員工必須在觀眾面前實時展示他們的思考過程,而不是隱藏在精心排版的幻燈片(PPT)或花哨的營銷視頻之后。

白板也許是英偉達獨特文化的終極象征——這家芯片設計公司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成長,當時它只是眾多電腦圖形芯片公司中的一家,主要在那些為第一人稱射擊游戲如《雷神之錘》等尋找最佳性能配置的硬核玩家中享有盛名。如今,它已成為人工智能(AI)時代先進處理器的首要供應商。英偉達處理器的架構非常適合AI工作負載,因為它能夠同時執行數學計算,這是訓練和運行先進大型語言模型所必需的。英偉達對AI重要性的領先認知,以及在這個領域10年以上的前瞻性投資——包括硬件功能的增強、AI軟件工具的開發和網絡性能的優化——使得英偉達的技術平臺有著完美的定位,從而可以在當前的AI浪潮中挺立潮頭并成為主要受益者。如今,AI的應用場景非常廣泛。許多公司利用由英偉達驅動的AI服務器來提升程序員的生產力,例如生成程序員覺得煩瑣的低級代碼,自動執行重復的客戶服務任務,甚至賦能設計者用文本提示詞來創建和修改圖像,從而加速創意的迭代。

英偉達發起的“重塑”得到了回報:在2024年6月18日,英偉達超越微軟,成為全球市值最高的公司——市值達到了3.3萬億美元。這一里程碑式的成就源于市場對英偉達AI芯片的巨大需求;公司的股價在過去12個月里上漲了2倍。稱英偉達的股票是史詩級的投資品,這仍顯得輕描淡寫。從1999年的首次公開發行(IPO)到2023年年底,英偉達的投資者享受了美國股票史上最高的復合年化回報率,其復合年均增長率(CAGR)超過33%。[1]如果投資者在1999年1月22日英偉達上市時購買了1萬美元股票,那么到2023年12月31日,這些股票的價值會增長到1 320萬美元。

英偉達的企業文化始于黃仁勛。朋友、員工、供應商、競爭對手、投資者和仰慕者都喜歡叫他“詹森”。在AI浪潮來臨之前,黃仁勛就已頗有名氣,他被《時代》雜志評為2021年全球100位最具影響力人物之一。隨著英偉達的市值達到1萬億美元、2萬億美元,直至3萬億美元,黃仁勛的知名度也逐漸提升。如今,在眾多文章和視頻中,人們常常看到他標志性的皮夾克和向兩側偏分的銀發,很多人稱黃仁勛為“世間罕見的天才”。

對于那些長期關注半導體行業的人來說,黃仁勛已經是一個耳熟能詳的名字。自英偉達成立以來的三十余年,他一直執掌經營,成為所有科技公司現任CEO中任職時間最長的一位。他不僅帶領公司生存了下來,還在競爭激烈的芯片領域超越了所有的競爭對手,同時也超越了幾乎世界上所有其他公司。從曾經的職業股票分析師到現在的科技記者,我的職業生涯里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密切關注英偉達的發展。我見證了黃仁勛的領導力和戰略愿景是如何塑造了英偉達。即便如此,我的看法仍然只是作為一個局外觀察者的視角,既依賴于具體事實,又依賴于個人解讀。為了了解英偉達成功的秘訣,我必須與該公司內外的許多人交談。我還需要與黃仁勛本人對話:像他的員工一樣,成為他的學生。

就在英偉達成為全球最大市值公司的4天前,英偉達了解到我正在寫一本書,一位代表提議在黃仁勛為加州理工學院2024屆畢業班發表畢業演講后,立即安排一次會面。于是,在2024年6月14日星期五上午大約10點,我站在畢業典禮講臺旁,等待黃仁勛的出現。那是一個完美的“加州天”,天空湛藍,陽光溫暖。學生及其家人坐在一個白色的大帳篷下。加州理工學院董事會主席大衛·湯普森介紹了黃仁勛,并開玩笑說,英偉達的CEO太引人注目了,早上他們兩個人一起在校園里走動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像是在和貓王同行。

在演講中,黃仁勛向畢業生表示,從加州理工學院畢業將成為他們人生中的一個巔峰時刻。他提到自己對于“巔峰”一詞也很有感觸。“我們都處在事業的巔峰,”他說,“對于那些一直關注英偉達和我的人,你們知道我在說什么。只是對你們而言,未來還會有許多巔峰要攀登。我只希望今天不是我的巔峰。”他確信自己會像以前一樣努力工作,確保英偉達未來還有更多的巔峰,并激勵這些畢業生效仿他。

在黃仁勛的演講結束后,我被帶到凱克太空研究中心一間鑲有木板的會議室,墻上掛滿了飛行員、宇航員和總統的黑白照片,黃仁勛就在那里等我。在正式提問之前,我們閑聊了一會兒。我向他介紹了自己從20世紀90年代起就是一名電腦游戲迷,也自己組裝過電腦。在研究顯卡時,我第一次了解到英偉達,并從此成為它的忠實用戶。我還提到,早年在華爾街的一家基金公司任職時,投資英偉達股票是我的投資歷程中的第一個大勝仗。

“真了不起,”黃仁勛一本正經地說,“英偉達也是我的第一個大勝仗。”

接著,我們對公司的發展歷史展開了廣泛討論。黃仁勛知道,許多前員工都帶著懷舊情感來看待英偉達的起步階段,但他不愿過分美化那段創業歷程,以及他自己的失誤。

“當我們年輕的時候,你知道,我們有很多地方做得很差。英偉達并不是從第一天起就成為一家偉大的公司。我們花了31年的時間讓它變得偉大。它一開始并不出色,”他說,“你不是因為偉大才做出了NV1,也不是因為偉大才做出了NV2。”他提到的是公司最早發布的兩個芯片設計,這兩個設計幾乎讓英偉達陷入絕境。“我們自己挺了過來。我們曾是自己最大的敵人。”

英偉達經歷了幾次瀕臨破產的時刻,但每一次,即使壓力巨大,公司也總能從錯誤中吸取教訓。英偉達保留了一批忠誠的員工,許多人至今仍留在公司。當然,也有一些人選擇離開,公司在不斷地吸納新員工。黃仁勛說:“每一次危機都有人離開,但我們從每一次危機中重新振作,把公司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

他開始以第三人稱的方式講述:“如果在公司發展的前15年里,黃仁勛根本沒有參與其中,那就太好了。”隨后他就笑了,這意味著他并不為公司當時的管理方式感到自豪,也不為自己那時的天真和戰略思維的缺乏感到驕傲。

頗為有趣的是,我竟然為英偉達創始人的過去進行辯護。我指出,早期的一些決策——我已經在研究過程中了解了很多這些決策——并不全是糟糕的決策。雖然犯了一些錯誤,但其中的一些錯誤和不可控的因素有關,或者超出了他和公司所能掌控的范圍。事后看來,許多錯誤似乎不可避免。

“對,是這樣的,”黃仁勛說,“我并不喜歡談論我們的過去。”

我發現這是英偉達這家公司的普遍態度:公司文化不鼓勵回顧過去,無論過去是錯誤還是成功,而是專注于未來——就像一塊空白的白板一樣充滿了機會。但是,如果不了解英偉達的過去,你就無法真正理解它今天的成就。

本書是第一本講述英偉達故事的書——而且是完整的企業故事,并不僅僅是黃仁勛的故事,盡管他是這一切的核心。本書追溯了1993年黃仁勛、柯蒂斯·普里姆和克里斯·馬拉科夫斯基在丹尼餐廳后排座位上共同創立英偉達的全部過程——對于任何從事科技行業的人來說,那都已經是多年前的往事。如果沒有這3個人的貢獻,英偉達便不可能誕生。黃仁勛的商業頭腦和嚴苛的管理風格對英偉達早期的成功至關重要,普里姆在芯片架構方面的卓越才華和馬拉科夫斯基在制造方面的專業能力也同樣重要。

這是一個迄今已經持續了30多年的故事。為了撰寫這本書,我采訪了超過100位受訪者。其中許多人是英偉達的現員工或前員工,他們非常了解公司的內部運作模式。受訪者包括黃仁勛、另外兩位聯合創始人,以及大部分早期和現任的高級管理團隊成員。受訪者還包括最早投資英偉達的2位風投家、科技行業的CEO、幫助英偉達制造和銷售芯片的合作伙伴,以及那些與英偉達競爭但幾乎總是失敗的半導體公司。

通過這些采訪,我開始理解是什么讓英偉達如此特別。它的獨特之處不在于其技術優勢,那只是一個結果而非根本原因;也不是來自因高市值而享有的財務資源和新機會。這不是某種神秘的讓他們看到未來的能力,也并非單純依靠運氣。相反,這是一種獨特的組織設計和工作文化,我稱之為“英偉達之道”。這種文化,讓員工既可以獲得非同尋常的獨立性,又得遵循最嚴格的要求標準;鼓勵員工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工作,但又要求達到最高的質量;允許黃仁勛作為戰略家和執行者,直接關注到公司里的每一個人和每一件事;最重要的是,要求每個人展現出近乎超人的努力和心理韌性。這不僅意味著在英偉達工作的強度很高,還意味著黃仁勛的管理風格與美國其他任何公司都截然不同。

黃仁勛以他獨特的方式管理公司,因為他相信英偉達最大的敵人不是競爭對手,而是它自己——更具體地說,是每個成功公司都會面臨的自滿情緒,尤其是像英偉達這樣有著長期優秀業績的公司。作為記者,我見證了很多公司隨著成功和業績增長而變得功能失調,大多是因為“辦公室政治”,員工不再專注于推動創新或服務客戶,而是專注于推進他們上司的職業發展。這種競逐行為讓他們無法將工作做到最好,并且他們需要不斷提防來自辦公室內部的威脅。而黃仁勛在塑造英偉達時,就是要避免這些問題。

“多年來,我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人們如何保護自己的地盤,如何保護自己的想法。我創建了一個更加扁平化的組織結構。”黃仁勛說。他消除背后陷害、數據操縱和政治內斗的方式,就是公開問責,必要時甚至公開批評。“如果我們的領導者不為他人的成功而努力,或者有領導者剝奪他人的機會,那么我會直接說出來,”他說,“我毫不介意去點名批評人。你這樣做一兩次,就不會有人敢再犯這種錯誤了。”

英偉達獨特的文化可能聽起來有些奇怪,即使在科技行業中也顯得與眾不同,但在我采訪的所有英偉達前員工中,幾乎每個人都認為公司基本上沒有那種在大公司中常見的內部政治和決策不果斷的情況。他們還提到,他們在離開英偉達后很難適應其他公司,因為在某些公司里,直接、坦誠的溝通很少見,也沒有必須完成事情的緊迫感。他們也描述了英偉達不僅賦予他們權力,還要求他們履行自己的職業使命,而后者也是他們被公司雇用的必要條件。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就是最純粹形式的“英偉達之道”。它是一種堅定的信念,即全力以赴做好工作就必然會帶來巨大的回報。這是一種在逆境中堅持不懈的動力。正如黃仁勛親自對我說的那樣:公司成功的秘訣無非就是“純粹的意志力”。

更確切地說,是黃仁勛的個人意志塑造了英偉達。他親自做出了公司歷史上最關鍵的決定。他之所以能夠在新興技術上做出正確的押注,源于他深厚的技術知識——畢竟他是一位擁有工程背景的創始人。我在本書中試圖將“英偉達之道”提煉為一套原則,讓任何人都可以從中受益。但背后仍有一個問題:真的可以將英偉達與它的CEO分開嗎?

在我撰寫本書時,黃仁勛已經61歲了。他管理公司已有31年——超過了他過往人生的一半。如今,英偉達變得更大、更賺錢,對全球經濟的影響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深遠。然而,它仍然依賴于作為領導者和定調者的黃仁勛。蘋果公司在1985年喬布斯被驅逐出公司,以及2011年喬布斯去世后,仍然存活了下來;亞馬遜在杰夫·貝佐斯離開后、微軟在比爾·蓋茨離開后、谷歌在拉里·佩奇和謝爾蓋·布林離開后,也都仍然表現良好。總有一天,英偉達也將不得不面對類似的領導者交接問題。目前尚不清楚公司在“后黃仁勛時代”會是什么樣子——它的企業文化是否能存續,公司的發展勢頭是否能夠保持?

畢竟,白板的價值只取決于握住馬克筆的人。它可以彰顯天才,但它無法創造天才。

[1] Hendrik Bessembinder, “Which U.S. Stocks Generated the Highest Long-Term Returns?,” S&P Global Market Intelligence Research Paper Series, July 16, 2024. http://dx.doi.org/10.2139/ssrn.4897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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