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余順安將他們捧在手心，呈現在前時，季允這才看清楚，那是兩枚繚繞著碧藍、赤紅二色光澤的魚鱗，每一枚都似指節(jié)大小，通體如玉。

它們在余順安手中散發(fā)光澤，隱隱還有神道波動傳出。

但季允知道，這等功德氣韻，只有同為香火神明的自己才看得見，在凡人眼中，那不過是兩枚看起來稀有些的魚鱗罷了。

更讓季允心動的，是它們散發(fā)出的神道氣機，讓自己一身水德之氣都在歡欣雀躍，河面上不由自主的泛起清浪與漣漪，仿佛只要自己將其吞噬煉化，便可直指八品似的。

光憑這一點，季允就能斷定，它們一定是純粹無雜的神道氣運之物，只看外觀的話，說不定是摘自一尊福德大成的魚類河神。

“此為玄青錦鯉一族本命鱗甲，是河神阿青所賜，順安不懂神道規(guī)矩，但我想季河神與她同為九品，以此寶物，應該能頂您香火損耗。”

余順安一邊說著，一邊將鱗片舉過頭頂。

“又是阿青？…這位河神能凝聚出如此寶鱗，莫不是一身福德已成實質，麾下轄地堪稱造化之所……”

季允一邊猜測著，一邊也沒有猶豫，伸手一招，以香火力攝取了一枚鱗片，放到手中觀察起來。

只是一剎那而已，他就覺得水波躁動，于是暗暗壓制下來。平復了眸中喜色后，季允端詳著手中鱗片，頗為好奇的問道：“這般寶鱗，河神阿青怎地平白交付于你，你與她之間，難道還有什么因果不成？”

余順安如實答道：“稟季河神，阿青姑娘心地善良，見我可憐，將其中一枚贈予我以作求藥的香火，至于另外一枚…”

他猶豫一下，將那日在黃柳村的見聞一一道來，講阿青姑娘為救百姓不惜損耗神力，被鼉龍神廟祝將神體抽爛一事。

“她真是個極好的神，可她今年應該是……很難撐下去了，和白松不一樣，黃柳今年收成難續(xù)，說不定連香火份額都難補足。”

“但阿青姑娘倒不想放棄，她托我以第二個鱗片為媒，與一位河神交換九品靈水，讓我給她帶去，說……那最起碼還能讓她再撐三個月。”

季允心中感動，對那位名叫阿青的河神生出一些同情和共鳴來。她生為玄青錦鯉，只因受過人族神明點化靈智，就繼承其志，福澤人族，報恩到現在。

她轄地的情況，也是不容樂觀，和季允猜測的不同，今年交了供奉后，明年她還是否有維持神力的香火，都個是未知數……

余順安是走投無路，她又何嘗不是走投無路，才托這對萍水相逢的兄妹為她求取靈水呢。

“九品靈水…”

季允默默思忱著，他雖不知這是何物，但想來是什么先天水德靈液，如果他找不到，利用奇景蘊氣納水，自己量產，是不是也可以呢？

可他同時還想到一個問題，聽這意思，此靈水只可讓其維持三月巔峰，時間一到，舊傷仍在，七品神寶烙印的傷痕，可不是那么容易治愈的。

季允將此事道出，余順安解釋道：“阿青姑娘也說，這是緩兵之計，算不得長久之法，要想徹底治愈她的道傷，還需得百歲以上水德獸神的半片鱗甲。”

“可整個大裕鄉(xiāng)，能算得上百歲獸神的，不也就是那尊鎮(zhèn)守河關，平定玄妖的鼉龍陽神嗎？”

“取祂鱗甲…實在是天方夜譚。”

季允聞言倒是心里驚訝了一下，所謂遠水解不了近渴，百歲水德獸神，白松村底下不就沉睡了一只嗎？

前些天里，司農掌事李福生率眾村民開鑿水道時，還聽得地下驚雷鼓聲，于是便稟報了自己。

連他本人都感應到，地下水脈有了異動，斷開了與他的聯(lián)系，疑似老鱉翻身，將從寤寐中醒過來。

這段時日，季允雖未表態(tài)，但一直關注著地下的變化，他造奇景，繪堪輿，也是為了做兩手準備。

以他的神道預感斷定，老鱉的蘇醒已迫在眉睫，因此這幾天，季允才讓王二喜他們夜探山林，只為爭分奪秒，早日兌換八品奇景大陣，趕在前面占據先機。

余順安進供的本命魚鱗，卻正好讓他有了突破之口，正愁著到哪找香火呢，這不就到手了嗎？

換句話說，這也算是神明所獻香火了，能是什么小數目。

有了阿青給的香火，他能提升實力，同時煉化奇陣，作為底牌，從那老王八身上搞點龜甲，再幫阿青河神治療道傷，一切不就閉環(huán)了嗎？

屆時，甚至能得到一尊香火神明的感激與崇敬，那反饋的香火，豈不是遠非窮苦老百姓可比？

賺大發(fā)了！

他不是什么狹隘之輩，既然拿了阿青姑娘千辛萬苦才凝練出來的寶物，那季允自然不會白占便宜，于公是同情黃柳百姓，于私，算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怎么著，他都要擔起這份因果。

“可以，阿青河神這個忙，我會幫。”

“你妹妹的一切病根，也盡數交予我來拔除。”

季允只是思索了片刻，當即答應了下來，他出言之際，更是有水波翻涌，金光乍現，昭示著其暗中許下神道諾言，已受因果加身。

余順安如何不曉得此中門道，看此情形，便曉得季河神已有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之架勢，心中感動萬分，他張了張嘴，只覺詞窮嘴笨，說不出什么話來。

他熱淚盈眶，想到清安有了生的希望，想到清安再也不用受病痛折磨，不用日日夜夜痛吟，連手腳都動彈不得。

那天夜里，清安痛到難以自拔，只能嚼干草緩解，他如何不知道？卻也只好強忍哭意罷了。

他恨自己無能。

但此時此刻，亦算是天無絕人之路了。

“季河神在上，我…我…”結巴了半天，余順安都說不出自己該如何回報的話來，季允輕笑一聲，一指將其扶起，道：

“你已給過供奉，何須再多言。你兄妹二人感情之深，我能從你身上窺見一二，為百姓破難，亦是本神正德大愿。”

“你知恩圖報，言出必行，是個堅強善良的孩子，你放心吧，凡與本神祈愿者，不會失望而歸。”

“行了，煉化阿青的鱗片還需要些時間，待此事工畢，我會將清安殘廢之軀、目盲之疾、染煞之魂盡數治愈，欣兒——”

“在！”

“白天這段時間，你可帶順安在村里逛逛，莫要走遠，待我吸收完香火，自會呼喚你們。”

“是！”

季允正要閉目沉入河中，只見余順安臉色仍有嚴肅，不免好奇，讓他但說無妨。

此時，順安從懷中的包裹里取出一口小小黃銅香爐，面色悲痛：“季河神，不瞞您說，我還有一事相求，我…我去往老槐村求藥時，突遭玄妖災禍，那村中土德正神孟老爺令我將香爐帶走，請我用其中留存的香火，去向其他神明求援。”

“他說…若他未能護佑住村子，只希望我可求得援力，前往老槐村一處隱秘洞府內……”

“那里還藏有些孩童，可能是老槐村最后的根了。”

“順安明白，既然是玄妖之災，從我離開老槐村的那一刻起，想求援就已經來不及了，那尊老神仙亦有悲痛之意，只期望我做到一事，那便是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外鄉(xiāng)神明，尋得隱穴，領孩童逃出生天。”

“順安一人勢單力薄，如今偶遇了您，亦是福大緣深，但求季河神為我妹妹治病之余，能分出些力…”

“去救救孩子！”